正文 第四十七章情到深處無怨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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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軍營的生活單調且充實,似乎每一日的黎明都是從五萬新兵嘹亮的呼喝聲中開始,又隨著帳外的嫋嫋炊煙步入黑夜。
“公主。”
“將軍請坐。”飄零頭未抬,仍舊盯著朝中今日送來的密折。
南宮寂放下帳簾,將外麵白雪的冰寒擋在了簾外。小爐上的鐵壺騰著熱氣,翻滾著清苦的茶汁。簡易的木案上孤燈一盞,她瘦弱的身形籠罩在逆光的陰影中,忽明忽暗。
終於,飄零放下手中的奏折,抬眼道:“將軍,新兵訓練的如何?”
“三月之訓,末將認為他們已夠資格參戰了。”
飄零沉吟著,南宮寂也安靜地立在一旁。
睿親王回宮半月,親手審查了鄭有為的案子。通過大理寺三堂會審後,公布鄭有為目無王法,藐視聖上等十七條罪狀。皇上禦筆親揮:斬立決!
然而這一切,都是飄零出宮前就已成定局。若不是今早收到帝都傳來淑妃小產,南宮貴妃難逃幹係被羈押在禁宮內的消息,飄零真想在這艱苦的軍營一直住下去。
淑妃小產在飄零認為算不得什麼大事,畢竟赫連慕辰心裏想什麼她很清楚,他絕對不會容忍一個小小的淑妃在他眼下玩花樣的。隻是,南宮冉實在不該妒火攻心,替他人做了嫁衣。謀殺皇嗣,即便她是貴妃,即便她的哥哥是鎮國大將軍,即便她姓南宮,此時也保全不了她的性命了!
南宮一族世代將門,代代忠良。自南宮誠戰死後,南宮寂便隻有南宮冉這一個嫡親的妹妹了。皇上沒有廢南宮冉,隻交由宗仁府調查。但是飄零心裏很清楚,宗仁府府尹崔岩是何守原的門生,南宮冉進了宗仁府,恐怕就沒有命再活著出來了。
飄零恨南宮冉的無知,更恨赫連慕辰的無情!
“公主要走了?”南宮寂細看飄零的表情陰晴不定,再看桌上放著的奏折,心下了然,必是宮裏出了什麼大事,才使的她不得不提前回宮。但是沒有皇上的宣召,身為監軍擅自離營,最少也會被扣個瀆職的罪名。更何況她上次大刀闊斧的清查戶部,已得罪了不少權臣,此次若被他人抓住把柄,少不得要參她一本。待南宮寂對上飄零的目光,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竟開始擔心起她來了。
飄零注視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他與慕辰一般年紀,自小便和慕辰、慕溪一同長大,親如兄弟。他的父親為了赫連君鳳而死,而現在,他的妹妹卻要為了赫連慕辰的孩子而死。那雙粗糙的手保家為國,現在卻保護不了唯一的親人,若是南宮冉死了,飄零不敢想象南宮寂會有多麼的痛心!
深吸一口氣,飄零將桌上的密折遞給南宮寂。
南宮寂猶豫了片刻,然後打開來看。白紙黑字,看完後南宮寂已是一臉灰白,顫聲道:“冉兒糊塗呀!”
“將軍,我現在就回宮,不能再耽擱了。若是過了今夜,我不敢保證還能不能還你一個完整的妹妹。”
“公主……”南宮寂詫異地看著起身收拾的飄零,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皇上對她的情意南宮寂看在眼中,但現在,她卻為了救皇上的貴妃而甘願承擔抗旨的罪名。是什麼,能讓這個瘦弱的女子下此決心?
“將軍。貴妃雖然任性衝動些,難免會犯錯。但是飄零決不能眼看著將軍的妹妹死在他人的陰謀之下!”飄零迅速地收起密折,轉身出帳,走到帳簾前又停下,轉身道:“將軍放心,有我在一日,必定保你妹妹周全。等我處理好了,還要回來和將軍學箭呢。”
“公主今日之恩,末將永生不忘!”
一聲輕哨,飄零躍上馬背隨送信而來的侍衛快馬加鞭往皇宮趕去。
“皇上,鳳卿公主在殿外求見。”
“不見。”赫連慕辰放下手中的黑子,眉眼都未抬過。
上官熙兒舉著白子,柔聲道:“皇上,公主深夜趕來,您就見一見吧。”
“身為監軍,未得宣召,擅自離營,玩忽職守。朕不將她治罪,已是網開一麵了。”慕辰淡然道:“熙兒,該你了。”
上官熙兒放下一子後,瞥了一眼宮女,宮女悄聲退下。
“公主,皇上已經歇下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飄零望了一眼燈火通明的飛鴻殿,對宮女說:“你去稟告皇上,說本宮有要事求見。他若不見,本宮就在這裏等著。”
宮女為難地看了她一眼,又轉身小跑著進去。
他知道我是為了什麼來的,可又不見我,是什麼意思?莫非他真的想殺了南宮冉?飄零使勁搖搖頭。不會的,即使不為這三年同枕的情意,他至少也應該顧及到南宮寂。那他到底是想幹什麼?
“公主,皇上說,有什麼事明日再議。今夜就請公主先回去休息吧。”
“你跟皇上說,他若不見我,我就在這等到他肯見為止。”
“公主,奴婢……”
“你去吧。”
進宮之前,飄零就先去過宗仁府,但是崔岩說沒有皇上的金令,任何人不得進入,尤其是鳳卿公主。飄零不敢想象南宮冉正在裏麵受著什麼折磨,也不知道她還能不能看見明日的太陽。
皎潔的月光灑在茫茫白雪上,清冷一片。飄零沒有回朝陽殿便趕來見慕辰,軟靴已被雪水浸濕,雙腳凍的麻木,單薄的衣服在寒風中蕩起,已不覺冷。僅憑著一股傲氣,一種信念,她也絕不能退步!
“皇上輸了。”上官熙兒收起棋盤上的棋子,給慕辰沏了杯熱茶。
“熙兒的棋藝又進步了。”
“哪有,分明是皇上心不在焉,讓熙兒的。”
慕辰端著茶杯暗自出神。上官熙兒過去將緊閉的窗扇推開,寒冷的空氣灌窗而入。
“皇上,下雪了呢。”
下雪了?慕辰起身走到窗前,灰暗的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了一地。
透過梅林,隻見殿外佇立著一道孤寂的身影。許是站的久了,雙肩已蒙上一層白雪。隻是明亮的雙眼仍倔強地望著殿內的燈火。
更深露重,雪盈梅紅。
“皇上,這麼冷的天,公主會被凍傷的。”上官熙兒擔憂地說道。見慕辰的臉微微有些動容。
雪地中,一抹湛藍的身影飄至身旁。
“小妹,回去吧。”慕溪解下身上的水貂大麾將飄零裹住,握起她冰涼的雙手捂在胸口,溫暖著。
星辰的眸中寒光一閃,慕辰冷聲道:“隨她,愛站多久便站多久。”上官熙兒有些惋惜地看了看殿外的兩人,沉默不語了。
“二哥,他不見我。”飄零的嘴唇凍得發紫,連說話都有些顫抖。
“我知道。”
“南宮冉不能死。”
“我知道。”
“那他到底在想什麼?”
慕溪低頭看著飄零,說:“我不知道。”
“我一定要救她,我答應過南宮寂的。”飄零執著地自語著。“我不能再等了。”
飄零推開慕溪,夾雜著冰雪的發絲掠過臉龐,割的臉生疼。剛邁出步子,忽然一陣眩暈,沒有站穩,又或是雙腳早已經失去知覺,飄零直直地往雪地中倒去。
“小妹!”慕溪驚呼著向前掠去,飄零已落入了一個明黃的懷抱。
慕辰抱起昏迷的飄零,對慕溪喊道:“快傳太醫!”
待飄零醒來時,天已經大亮。又回到了朝陽殿,被褥上那股熟悉的味道讓人分外安心。
“水……”嗓子很疼,連發出的聲音都嘶啞的難聽。
“水來了。”慕辰將一杯溫熱的清水喂著飄零喝下,笨拙地弄濕了她身前的衣襟。
飄零艱難地咽下溫水,腦袋沉重地靠在慕辰懷裏,卻仍抓著慕辰的衣袍啞聲說:“南宮冉……”
“她很好。”慕辰用絲帕將飄零嘴邊的水漬擦去,“朕昨夜便命人將她帶回了宮。”
聽到南宮冉安全的消息,飄零終於鬆了一口氣,垂下了手。疲憊的剛要將眼閉上,便聽見慕辰憤怒的聲音:“你的手怎麼了?”
手?飄零疑惑地又抬起雙手,隻見原本細嫩的十指上長滿了通紅的水泡,腫脹著變的醜陋無比。這分明就是被凍傷的嘛,飄零不耐的白了他一眼。
“朕問的是這裏。”慕辰撫摸著飄零掌心中的薄繭,粗糙的皮膚幹裂開來,傷口正往外流著血,乍看之下,觸目驚心。“你去軍營裏都幹了什麼?”
“什麼都沒幹。”飄零將手縮進被裏,水泡被擦破,十指連心,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是嗎?那朕到要好好問問南宮寂了。”
“別問他。”飄零著急地說完便已後悔了,慕辰陰沉的側臉說明他很生氣。“是我自己要學箭術的,和將軍無關。”
“無端端地怎麼會想起學箭術了?難道在你眼中,朕還保護不好你嗎?”
飄零低頭苦笑:“我不喜歡被人保護的感覺。”
“你呀。”慕辰輕揉著她的長發歎息著,“就是太好強了。可憐這一雙能撫天下靡音的妙手被你糟蹋了。”
“行了,在軍營時被南宮寂念叨,回宮了還要聽你羅嗦。”飄零打斷他,說:“我問你,何娉婷小產的事,是不是你暗示南宮冉去做的?”
慕辰臉上浮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你知道嗎?太聰明的女人都不可愛呢。”
“為什麼?那是你的骨肉啊!”
“她不配。”
一句如此狠厲的話從他口中說出,竟然這般淡漠,飄零怒道:“那你就要犧牲南宮冉?你有沒有想過南宮寂的感覺?”
“朕何時說過要殺南宮冉了?”慕辰瞥了她一眼,又道:“你很關心南宮寂麼?”
飄零將他的第二句話自動忽略:“你明知道崔岩是何守原的人,還讓南宮冉去宗仁府,除了想讓她死,我不知道你還能有什麼想法。”
“如果是因為你呢?”
“幹我何事?”飄零接受不了慕辰忽然靠近的身子,往後縮了縮,下一秒卻被摟的更緊。
“如果不是朕派人將密折送給你,你還打算在軍營住多久?”
慕辰認真的樣子讓飄零啼笑皆非:“笑話!若真是如此,那你昨夜讓我在雪地裏站這麼久是什麼意思?”
“讓你長長記性。”慕辰伸出食指在她光潔的額頭點了一點:“下次再離開朕這麼久,朕便讓你跪在雪地裏。直到你的腿廢了,就哪也去不了了。”
“你……”他威脅的眼神讓飄零很不舒服,轉而笑道:“沒有下次了。若再有下次,我一定不會再回來讓你侮辱。”
“你敢!”慕辰猛地扣住她的下頜,森冷的目光似要將她看穿:“若是你敢不回來,朕保證會讓你後悔一輩子!君無戲言!”
飄零不想和他再繼續這個話題,“我去看看南宮冉,順便安慰安慰淑妃受傷的心靈。若是讓淑妃知道害死她孩子的,其實是孩子的父親,你猜她會怎麼樣?”
飄零換了宮裝後,先去了長樂宮,何娉婷如意料之中一樣淚水漣漣,憔悴不堪。溫言安慰幾句後,飄零往南宮冉的永福宮走去。
道路上的積雪被清理至兩旁,濕轆轆的青石有些滑。飄零扶著燕蓉的手,小心的慢步走著。冬天的禦花園另有一番美景,隻是比起飛鴻殿中梳影橫斜,暗香浮動的梅林,就要遜色許多。
永福宮?真的如名字一樣能讓人有福嗎?未必吧。
飄零攏了攏身上的狐裘,踏進殿去。
“你來做什麼?”南宮冉依舊打扮的高貴美麗,隻是臉頰瘦了一圈。看來宗仁府雖然沒有給她施加酷刑,心靈的創傷隻怕更加難受。
永福宮裏沒有放暖爐,坐在軟凳上也感覺得到涼意。飄零不介意她的冷言,反而笑著說:“貴妃瘦了。”
“與你何幹?若你是想來看本宮的笑話,那你可以走了。”
南宮冉不服輸的樣子看著倒也可愛。飄零看著她,不禁想起了南宮寂,那個常常被自己捉弄,卻又隻會憨憨地笑的男子。“看你的笑話?抱歉,本宮還沒有那種閑情逸致。本宮來,隻是向你宣讀皇上的口諭。”
南宮冉憤恨地瞪著她,恭敬地跪下:“臣妾接旨。”
“貴妃南宮氏,心胸狹窄,善妒失德,謀害皇嗣,其心可誅。但朕念及南宮一族世代忠良,特此網開一麵。即刻起,收回貴妃金冊,南宮氏削去貴妃尊號,仍居永福宮。欽此!”飄零說完後,見南宮冉臉色發白,努力強忍著不讓淚水流出來。歎息道:“南宮妃接旨吧。”
“臣妾……謝皇上恩典!”南宮冉緊咬著下唇,磕頭謝恩。
飄零扶起南宮冉,問:“為了這樣一個男人,值得嗎?”
入宮三年,伴駕左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雖然赫連慕辰隻是削去她貴妃尊號,但對於南宮冉來說,比直接殺了她還難以接受。畢竟淑妃小產的事,是他暗示她去做的,現在卻要她自己承擔起一切罪責來保全一個皇帝應有的尊嚴。除了說她傻外,飄零不知道還能用什麼來形容一個為愛癡狂的女人。
南宮冉忍著淚水,坦然一笑:“愛一個人從來都沒有值不值得,隻有你願不願意。”
是這樣嗎?飄零迷茫地看著她。
“慕容飄零,也許你從來沒有愛過人,又或許愛的並不如你想象得那樣深。所以你今天才會用這樣的眼光來看我。”
飄零不敢再看她一眼,奪門而逃。
值得?不值得?願意?不願意?
皮鞭已將手中水泡磨破,血水冰凍在指間。纖離縱情狂奔,任憑風雪撲打在臉上,那抹青影仍舊縈繞在眼前揮之不去。
愛的太輕,所以才這麼容易放棄。
生死相許,承諾不過是過眼煙雲。
忘了他!忘了他!忘了他!
教我如何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