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今夜月明人盡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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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之夜,皇宮裏沒有像往常一樣大擺筵席,反而寂靜無聲。
朝陽殿中很早便熄了燭火,更顯得淒涼。
赫連慕辰放輕了腳步,深恐驚擾到樹下靜坐的女子。
楓葉暗紅,一片片飄落,跌進雪白衣裳。明月高懸,幾縷清輝照亮一方。夜,闌珊。
“良辰美景,皇上怎忍心拋下佳人來我這裏了?”
酒中有梨花的清香,液體也如月色一般皎潔,傾入喉中,不烈,微暖。
“朕不來這,隻怕明日鳳卿公主醉死朝陽殿的消息就會傳遍天下了。”慕辰伸手奪過飄零手中的酒壺,輕輕一拋,玉壺“噗”的一聲,頓時沒入扶蕖池中。
飄零淡然道:“也罷,酒醉了,心卻更清醒。”懶懶地靠在楓樹邊,月光透過枝葉,斑駁的影印在如玉的麵上,朦朧渺渺。
“清醒點好。”慕辰撩起下袍,坐到了飄零身邊,側首凝望:“清醒,總好過糊塗。”
“人生難得糊塗。”低頭苦笑,飄零的眼中泛起一層薄霧,抬頭看向慕辰,目光淒楚:“為何我糊塗不起來呢?”
“飄零,你已經不是孩子了。長大了,便要背負起身上的責任。任性,已經不屬於你了。”
慕辰的話,殘忍又直白,卻偏偏讓人無法反駁。一字一句,都提醒著飄零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已經一去不回了。
“慕辰,我好累好累。我不想長大,我隻想在桃源村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那裏有桃花,有小溪。有爹,也有娘。”
“你醉了。”
“我沒醉!”飄零搖晃著站起身來,呢喃細語:“我很清醒。我清醒的知道你的責任是天下,而我的責任是成就你的天下!為了這天下已經死了多少人,為什麼你們還都想要這天下?”
“飄零,你真的醉了。”慕辰起身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重複地說道。
“我真的沒醉。為什麼你不信呢?”飄零轉身靠在慕辰的肩上,似要將全身的重量都托付給他。“慕辰,你告訴我,我是個好人嗎?”
“你是。”慕辰攬著她的腰,堅定地望著她道:“即使有一天,你的雙手沾滿鮮血,在朕的心中,你也依然是那個單純美好的飄零。”輕歎一聲:“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為了屯兵一事,你操勞的太多,也想的太多了。你要明白,那些人,不值得你去同情。”
就在今天早朝上,刑部上報,劉郡在牢中服毒自盡了。飄零當場愣住。皇上還沒有定罪,劉郡卻已經死了。
剛回到朝陽殿,候在殿外的德妃劉惜芸便衝上前來狠狠打了飄零一耳光。恰好慕辰也剛到朝陽殿看見了這一幕,盛怒之下,下旨將她右手砍去,廢除妃位,打進冷宮。飄零求情無用,劉惜芸被侍衛拖走時,還指著飄零聲聲泣血:“殺人凶手!你是殺人凶手!”
飄零不止一遍地問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麼?若不是自己提議的屯兵政策,劉郡不會死,而劉惜芸也還是那個舉止得體,德行謙和的德妃。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第一次,飄零看到了自己手中肮髒的鮮血。
“飄零,有些人注定要成為犧牲品!而你,阻止不了這一切的發生。”
“犧牲品嗎?”那風霜雪當初選擇海瑤時,是不是已經決定犧牲自己了?飄零忽然大笑,直笑地流出了眼淚,咳嗽不止,卻還是要拚命地笑。因為不想哭,所以隻能笑了。
“飄零,別笑了。”慕辰將癲狂的飄零緊緊擁入懷中,心疼地為她拂去淚水,啞聲輕喚:“零兒,朕的好零兒。是朕讓你受苦了。”星辰的眸子中盡是疼惜和悔恨的懊惱,也許慕溪說的對,這一條路,並不適合她。
飄零收起了淚,推開慕辰,矜持的笑容又浮現在嘴角:“皇上,鳳卿失禮了。”
“飄零你……”慕辰錯愕,不敢置信地看著麵前的飄零,帶淚的臉龐,冷漠堅硬,仿佛剛才的痛哭隻是他一相情願的幻覺罷了。
“皇上!”高庸甩著佛塵,急步跑到慕辰麵前跪地道:“皇上,可讓奴才找到您了。”
“何事如此驚慌?”
“皇上,淑妃娘娘剛宣了太醫,許太醫診出娘娘已有一月身孕,特命奴才前來報喜。”
“你說什麼?淑妃懷孕?”慕辰上前抓住高庸,厲聲問道。
高庸連連點頭道:“是的皇上,許太醫現在還在長樂宮候駕呢。”
“恭喜皇上,要做父親了。”飄零福身賀道,“不如鳳卿陪皇上移駕長樂宮,看望看望淑妃娘娘可好?”
赫連慕辰寒著臉,瞪了飄零一眼,大步往長樂宮走去。
“高總管,你先陪皇上過去。本宮先回去換身衣裳,隨後就到。”飄零轉身進了內殿,收斂起笑意,竟比慕辰還要冰冷。
赤焰,聆聽小築
“睿親王親自來訪,炎某受寵若驚啊。”謙謙公子,明玉似水。炎歡依舊身著合歡白袍,不像帝王,更似一位儒雅風流的詩人。
赫連慕溪來到濰城已一月有餘,與趙黎共同解決了珩河一事。隻待戶部將資金送到,運河開工,便要返身回洛城了。臨走前,他並沒有忘記飄零的囑托。
第一次踏進聆聽小築,慕溪便感覺到炎歡當初建聆聽小築的用心及深情了。
“合歡公子,慕溪此次前來,是受人之托。”慕溪湛藍的衣袍停留在秋千邊,隨手一推,秋千蕩起。如此閑適淡雅之居,若再有一個清馨溫婉的女主人,將是多麼的完美無缺啊!
“她,過的好嗎?”炎歡輕輕問道,深恐觸動情絲,卻早已淪陷。
“她讓我轉告你她過的很好,並對你說聲‘謝謝’。”
“謝我?為何?”炎歡揚眉道。
慕溪凝視著炎歡,似要將他看穿:“她在朝堂上立下軍令狀,若有朝一日,赤焰與風屬聯手攻打天朝,她便以血祭旗。”
“胡鬧!”炎歡恨道:“生死之事,豈能容她這般兒戲!你為什麼不攔住她?”
“因為你。”慕溪清幽地說著,目光已由深究轉為了羨慕,羨慕眼前之人能讓她賭上性命也不悔。“我曾像你現在一般氣過她,但是她說她信你。隻一句,我便明了。她的一生,很苦,而你竟然能讓她將生死交托。我除了信她,便隻能羨慕你了。”
炎歡一震,然後微笑。那笑容裏是滿滿的得意和幸福:“她快樂嗎?”
“快樂?”慕溪妖嬈的鳳眼有些暗淡,苦笑道:“你認為這樣的她,會快樂嗎?”
殺氣沸騰,印滿合歡的白袍在月光下飛揚,手中的折扇握的咯咯作響。炎歡寒聲道:“為何要逼她?”
慕溪冷言道:“誰能逼得了她?是她自己在逼自己!愛斷情傷,癡心錯付。我隻恨自己當初一時心軟放走了她!”
“敢傷害她的人,我決不放過!”
四目交接,流轉著同一樣的波光。他們都為了保護那一個女子,而傾盡所有。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海浪輕輕拍擊在礁石上濺起白色的泡沫,圓月在黑色的波濤中跌宕起伏。憂傷的蕭音傳至海天一線,最終消散在鹹濕的海風中。
一曲終了,長指不停,綿綿又起,堅定不移。
海灘邊,一紅裳女子抱膝坐在沙上,凝望著漆黑的海域,傾聽著憂傷的旋律。稚嫩悄麗的小臉略見成熟,明亮的大眼中布滿了迷惑與不解。
青衫隱隱,麵具下的薄唇貼在冰涼的碧玉上,閉上雙眼,不見深潭。仿佛脫離了塵世的喧囂,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雪白的長發迎風飛揚,伴隨著哀傷的曲調起舞,聲聲不息,綿綿不絕。
腦海中浮現的,盡是暴雨中舞劍的身影。
子矜,為何閉上了眼,卻還是能看見你?
耳畔傳來的,仍是那句“再見不見”。
子矜,為何我的蕭聲也阻擋不住你的絕情?
“風哥哥,我們去找子矜姐姐吧。”露兒終於忍受不了這悲音的摧殘,轉頭望向風霜雪。
蕭音一頓,轉而又再度揚起。
“風哥哥,別吹了!求求你別吹了!”露兒捂住耳朵,拚命地大喊:“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了,但是我知道你愛她,她也愛你。為什麼你們不能在一起?為什麼你們都要這樣折磨自己?”
風霜雪終於垂下了手,道:“露兒,我和她,再也回不去了。”
“為什麼?就因為海瑤?可這一切都是誤會呀!如果不是當初她一走了之,讓我們以為她已經死了,你又怎麼可能會接受海瑤。我去跟她說,她會理解你的!”露兒跳起來拍拍裙上的細沙,恨不得立刻飛去洛城。她實在受不了風霜雪哀傷的眼神和日日吹奏的魔音了。
“露兒。”風霜雪拉住紅色的衣裳,低歎道:“她說過她理解我,卻從未答應要原諒我。到現在我才明白,錯過了一時,那就是錯過了一世。是我不該,不該錯誤的以為自己能掌控全局,不該錯誤的在天下和她之間,選擇了放棄!”
露兒停下了腳步,低頭思索了半天後認真地看著風霜雪問道:“風哥哥,我聽侍衛們說,皇上要和天朝打戰了,是真的嗎?”
“是的。就算我們不先動手,赫連慕辰也忍不過明年的。”風霜雪放開了手,負在身後,深眸中閃爍著陰冷的光芒。
“那,子矜姐姐是天朝的鳳卿公主。若是你把她的國家滅了,她是不是要像我一樣無家可歸了嗎?”露兒眼中掠過一抹狡猾。
“隻希望,戰場上不要見到她才好。”風霜雪蹙眉。
“風哥哥你笨死了!”露兒跳起來重重地拍了風霜雪的肩一下,笑道:“若是你把天朝滅了,那不是可以把子矜姐姐接來風吟城和我們一起住嗎?那樣的話,她就不會跑了!而且也沒有地方可以逃了!”說完,還得意地吐吐舌頭,調皮地朝風霜雪眨眨眼睛。
風霜雪深邃的眼中陡然迸發出攝人的驚光:“露兒,你太聰明了!”
“那是當然。”
“殿下,太子妃說身體不舒服,想見殿下。”
“哦,不舒服嗎?可不要讓本王的兒子受苦了。”風霜雪冷笑著往海清閣走去。
“懷孕的女人真麻煩!”露兒不屑地哼哼,也跟著風霜雪去了。
子矜,等我。總有一天,我會將天下放到你的麵前,作為迎娶你的聘禮!
銀色的麵具下,薄薄的唇角勾起一抹寒涼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