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已經嚴重腐朽，維斯洛特和其他幾個少年隻能沿著樓梯邊緣往上走，不時還會踩空。
    樓板咿呀作響，仿佛是黑暗邪魔的低吟。
    終於通過旋轉樓梯到達二層後，一個曾接受過苦修帶懲罰的貴族少年拒絕再往前走。他指著暗黑的樓道深處說：“深夜沿著古堡的走廊走下去，就再也走不回來了，不是有這種傳言嗎？”
    “維斯洛特，就到這裏了。我們現在數到50，然後就下去，跟那個混蛋教士說什麼也沒發現。”費文說。其他人都表示讚同。
    “可是我們已經答應托西裏教士了。”維斯洛特猶豫著，舉著火把往走廊深處張望——隻見狹長潮濕的走廊在黑暗裏往遠處延伸著，看不到盡頭。
    “是你答應了！”費文壞笑著，奪過維斯洛特手裏的火把，推了他一下，說：“你自己去找吧，我們就在這裏等著。”
    “什麼？”維斯洛特驚訝地看著他。
    “讓你去你就去！”費文說著，又重重推了他一下，維斯洛特跌坐在牆角。
    “你如果敢去告狀，你這個下等賤民，就等著被收拾吧！我保證讓你後悔一輩子！”費文接著說。
    “哎，費文，這樣好嗎？”另一個少年顫巍巍地問。
    “我早就看他不爽了！明明是個下等賤民，還敢來這種貴族學院上學，千方百計討好教士——”
    “下等賤民？”維斯洛特站起來，對費文一字一頓地說：“我家裏隻不過比你們窮一些，比你們少些臭錢罷了！你以為自己多麼高尚嗎？仗著自己家裏有錢、有世襲的爵位就為所欲為，被送到學費這麼高昂的學校卻絲毫不珍惜這個機會，總計劃著逃跑、滿腦子都是玩樂、欺負同學、辱罵教士，我看你才是當之無愧的下等賤民！”
    “你說什麼？”
    費文氣得兩眼發紅，握起拳頭掄向維斯洛特，被他躲過了。
    少年們紛紛上前抱住氣得發狂的費文，勸他消氣。
    維斯洛特看著麵前那些養尊處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貴族少年們，知道自己永遠都不可能融入到這些人之中。他轉身往伸手不見五指、充滿了腐黴味道的走廊深處走去。
    木質地板不時回踩空，不時又發出吱呀的怪響。
    維斯洛特沿著走廊，把房門一間間打開。月光透過窗口傾瀉進來。窗外樹影斑駁。
    深處黑暗中，維斯洛特並不感到恐懼。相反，他覺得獨自處在暗夜裏，反而比和那些貴族少年們在一起要輕鬆舒服得多。
    ——女巫會不會突然從哪裏躍出？女巫也是人，而且是個女人，難道她不怕這古堡裏陰鬱的黑暗嗎？
    維斯洛特邊走邊想，同時也在頭腦中描繪著女巫的樣子——身披寬大的黑色鬥篷，帶著黑帽子，腳踩細長的鞋子，醜陋的麵龐，玻璃眼珠……
    沿著走廊，一扇扇房門都被打開了，維斯洛特站在走廊盡頭最後一個房間門口，緩緩推開門。
    “吱——呀——”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這是一間書房，四壁是空的書架。月光透過巨大的窗子照在房間中央陳舊的木質寫字台上，窗外盛開的爬牆薔薇隨風招搖。
    看來沒有什麼異樣。
    維斯洛特舒了口氣，正準備轉身回去的時候，
    突然聽到“吱——”地一聲怪響，像是木板裂開的聲音。緊接著，伴著“咚——”地一聲悶響，以及一個女孩子清脆的“哎呀——”的喊聲，一個穿著宮廷長裙的女孩從天花板裂開的縫隙裏摔落下來，正摔在書房中間的桌子上。月光正好照在她身上，使她周身仿佛閃著一層銀輝。隻見她緊蹙雙眉，一手揉著屁股，似乎摔得很痛。
    “哎呦，這該死的房子！”她一邊說一邊站起來，還在揉著屁股。
    “噗——”看著她可愛的模樣，維斯洛特不由得失笑。
    “誰？”
    女孩大驚失色，看向門口的暗影，卻看不分明；而月光下她的身姿，對維斯洛特而言，卻是一覽無餘：她看上去隻有十一二歲，長長的淡金色卷發飄散開來，碧色的眸子盈動著一層水光，麵容精致地如同名畫中的精靈。她淡綠色的長裙上有一層又一層繁雜的蕾絲花紋和手工刺繡，雖然沒帶裙撐，但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宮廷款式。她一手抱著一本很大很厚的黑色封皮的書，看起來比她還重；而她的手腕是那麼纖細，手指是那麼細長纖弱……
    女孩漸漸看清了維斯洛特的眉眼，看出他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於是她抬起頭，傲慢地指著他問：“喂，你看什麼？”
    “哦——哦——沒什麼。”維斯洛特一時語塞，雙頰頓時火燙，匆忙轉頭看向一邊。
    “你——”女孩依舊氣勢洶洶地指著他問：“你看到了？看到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說著，臉也變得緋紅起來。
    “嗯。”維斯洛特沒有看她。自從有記憶以來，他幾乎從沒和女孩子打過交道。
    “這麼說，你都看到了？”女孩泄氣地問。
    “哦——嗯。”維斯洛特點頭。
    “連我穿著白色蕾絲絲襪也看到了？”
    “這個……沒注意……”維斯洛特應著，習慣性撓著後腦勺，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不斷重複著“對不起”。
    “唔——”發現是自己說多了話，女孩生氣地捂住了嘴。
    “那個……對不起。”維斯洛特又說。
    聽他這麼說，女孩更生氣了，她一邊跺腳，一邊指著維斯洛特，撅著嘴說：“這裏是吾之專屬領地，快滾！”她氣得雙眸閃著淚光，雖然語氣很重，但聲音裏卻夾著一種童真的稚氣。她雖然皺著眉，但她的臉，依舊精美如畫中的精靈。
    “哦。”維斯洛特應著，身體卻沒聽使喚。他有很多話想問她，他不想就這麼離開。
    “還有，”女孩又說：“不準對任何人說，在這裏看到過我。”
    “哦。”維斯洛特點頭，嘴裏擠出幾個字：“對了——小心女巫——”
    ——要提醒她不要被女巫捉了去。
    “笨蛋！女巫怎麼了？”她雙眼圓睜，怒氣衝衝地說：“被定義為邪惡之徒的巫師們，不過是一群不與腐朽的羅馬教廷同流合汙的正直之人罷了。巫不過是一種職業，那些聲色犬馬的貪腐之徒遠比被他們妖魔化的巫師要邪惡千萬倍！”她不斷加重了語氣，說完後嬌喘不斷。
    ——難道她就是那個女巫？不對，她應該是月光精靈吧？
    維斯洛特這樣想著，手握著信號彈，卻根本沒有去報信的打算。
    “我在搜查逃跑的女巫……”他說。
    “什——什麼？”聽說他是來抓自己的，女孩臉上顯出驚懼之色，隨即換做一副高高在上的語氣問：“就你一個人？”
    “是——不過——”
    “信不信你敢喊人來我把你變成豬？”女孩說這句話的時候明顯底氣不足。
    “啊？”維斯洛特連忙做出防衛的姿勢：“果然，你是——”
    “是女巫又怎麼樣？你敢把我在這裏的事說出去，我就真的把你變成一隻豬！”她大聲威脅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