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者之墮  04 彼岸風景 22 劍下荊棘動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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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色天空下,褐色絕壁突兀地立在一片澎湃的血海之上。
    一個身披黑袍的男人,被一隻巨大的木樁刺穿胸膛,釘在絕壁之上。他臉色蒼白,氣若遊絲,暗淡的水綠色眸子閃著微光。
    赤霄坐在絕壁上看著他。
    “你——為什麼?”男人以瀕死的眼神看向她,吃力地抬頭問。
    “想跟你一起看呢,海那邊的風景。”赤霄輕快地說著,指向血海彼岸,接著說:“當年,某個人就是用這句話,把我騙到了這裏。”
    “你說的是那個驅魔師?我知道你受到他的虐待,所以才救你離開他,把你送到兒童福利機構。為什麼——為什麼你這麼對我?”男人的眼神中充滿了不解,但更多的,是憤怒。
    赤霄俯身看向他,在他上方展露少女無邪的笑:“那麼,你是愛上我了?”
    “愛上你?”
    “那麼,你不愛我了?”
    “我——”
    “既然你不愛我,為什麼後來收養我?”
    男人看著她,低聲說:“隻是想給你一個美好的未來,也不能說不愛你。”
    “看吧,你還是愛我的。”赤霄笑了,坐在絕壁上歡快地踢著腿,說:“所以,在我央求過幾次後,你就把死靈術教給了我。也多虧了死靈術,因為掌握了這門巫術,我才理解了我真正的構造——原來我可以把任何人拖到我的世界裏來,這不是一件很偉大的事情嗎?”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男人執著於這個問題,眼中滿是痛苦。
    赤霄俯下身,伸手扶住他的臉,從下巴一直撫摸到額角,接著,說了一句令他冷汗淋漓的話:“因為我也愛你啊,讓你就這樣進入我的世界,我們永遠在一起,不是很好嗎?讓我把你永生永世固定在這裏,讓你永生永世陪在我身邊,看彼岸的風景,不是很好嗎?”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這麼痛苦?”
    赤霄的手依舊在他的額前摩挲著,她柔聲說:“這也是為了愛啊,愛總是需要代價的,不是嗎?”
    “放了我——”
    “不可能!”赤霄打斷他的話,眼中現出怒氣:“你必須永遠在這裏,陪著我!”
    男人知道央求沒用,轉而問:“彼岸有什麼?”
    聽他這麼問,赤霄呼了口氣,雙眼蒼茫地望向血海對麵,幽幽地說:“我的過去,都在那裏,一遍遍地上演;所有的痛苦、恥辱,一遍遍地重複。”
    “可是我在這裏,什麼都看不到——”
    赤霄搖頭說:“你不用看到,你隻要看就可以了。我隻要你陪我看就可以了。我隻要你,陪我在這裏,就可以了。”
    男人歎了口氣,問:“赤霄,為什麼?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做我的親生女兒一樣對待,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赤霄想都沒想,立刻回答說:“因為我愛你。”
    男人不解地看著她,啞然無語。
    “嗬嗬——”赤霄清脆地笑著,最後看了他一眼,蹦跳著離開那絕壁。她一邊帶上麵具,一邊唱著:“四方烽煙盛,劍下荊棘動。金戈鐵馬揮灑處,風起雲飛揚。”
    記憶回閃。
    “你在唱什麼?”養父薩多的聲音傳來。
    赤霄睜開眼睛。此時他們正在一棵茂盛的樹下野餐,不遠處的麥田隨風起伏。北歐純淨的天空下,鄉野的盎然綠意盡收眼底。夏日的風帶著一絲伏熱,知了叫得厲害。
    “九州烽煙盛,劍下荊棘動。金戈鐵馬揮灑處,風起雲飛揚。”赤霄又唱了一遍,說:“我自己編的,寫給我自己的歌。我是一把劍,在古代中國,我協助一個平民無賴,讓他成了帝王。”
    聽她這麼說,薩多寬厚地笑了,好奇地問:“為什麼把自己想象成一把劍?”
    赤霄一本正經地搖頭說:“這不是想象,我就是一把劍。”
    “那麼,你告訴我,劍是一種怎樣的存在?”薩多又問。
    赤霄皺眉想了一會兒,說:“不知從何處生,不知將往何處去。生性涼薄,不被人情所累。它選擇它看中的人,助他實現霸業。它無情而霸道,它璀璨而不羈。它不會被任何情感絆住,也不會付出任何感情。它揮灑世間,唯我獨尊。”
    沒想到一個十歲的孩子竟然說出這麼一段話,薩多驚訝地看著她,片刻後,才說:“其實它很孤獨吧?因為它害怕受傷,所以拒絕付出吧?我覺得它應該學著去相信,去信賴,這樣它才會收獲更多。什麼霸業,不過是虛名而已。人類真正渴望的,永遠不會是這些——”
    “所以我討厭人類!”赤霄生氣地站起來,打斷他的話,說:“人類永遠都不滿足,人類總是善變,人類總是被表麵迷惑,人類彼此之間永遠不可能實現完全的理解!”
    “但是人與人之間,有愛和關懷。當你卸下防衛的盔甲,試著去信賴的時候,你就會收獲另一份信賴,甚至更多。”薩多微笑著,向站在他麵前一臉倔強的女孩伸出手去。他的手掌紋路粗糙,是日積月累地在田間耕作以及做木工活所致。
    然而此刻,女孩看著他的掌心,渴望著他的溫暖的同時,心中卻也在想著父母親人密謀殺害她的那夜,以及她輕信的那個驅魔師用謊言把她騙到歐洲,用她招靈,並百般淩辱虐待的事。
    ——你和他們一樣,也是在騙我吧?我已經是你的養女了,任你處置,為什麼你還不露出凶暴的獠牙?你到底在等什麼?不要輕易地往我的腦中植入期待!
    薩多歎了口氣。他站起來,柔和地輕拍她的頭,牽著她的手往家的方向走,一邊走一邊說:“相信一個人,就像播種。你可能顆粒無收,但更多的時候,你都會收獲到豐碩的果實。以前是你運氣差,但是從現在開始,你的好運氣來了。從現在開始,你播下去的種子,都會開花,結果。”
    “為什麼?”赤霄輕聲問。
    薩多溫厚地笑了,他低頭看著她,說:“因為事實就是這樣啊,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啊。”
    ——騙人!這個世界明明充滿了邪惡與肮髒!去相信別人隻會落得淒慘的下場!
    “呐,赤霄,先試著相信我好不好?”薩多說著,停下腳步,轉頭半蹲在赤霄麵前,扶著她的肩,看著她的眼睛,眼神中充滿期待。
    ——你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肯撕下這層友善的外衣?我,已經無法再相信任何人了。與其這麼對我,還不如快點辱罵我、虐待我——這副軀殼任你蹂躪,怎樣都可以!但求求你,不要再讓我的心,飽受折磨了!
    “嗯。”赤霄點頭敷衍。
    薩多重重地歎了口氣,說:“赤霄,別把欺騙當成習慣,尤其是在給別人承諾的時候,做不到就說不。”
    赤霄垂下頭,不再說話。
    薩多牽起她的手,帶她往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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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薩多是個普通的北歐農民,如果沒有死靈師那重身份的話。他在驅魔師帶赤霄來村裏做生意的時候救了赤霄,並把她送到了兒童福利機構,之後又把她認作養女,和她一起生活。
    赤霄得知薩多的死靈師身份,是因為雙子的突然造訪。
    那是一個夏日的暴風雨之夜,一對穿著考究的男女敲開了薩多家粗糙的木門。
    看到他們,薩多先是一驚,隨即無奈地笑了。
    “難得二位閣下大駕光臨,請進吧。”
    “不,在這裏說清楚就可以了。”弗斯從黑色西裝口袋裏拿出一支信箋遞給他,說:“下個月圓之夜,請務必到倫敦。”雨水打濕了他淺色的長發,長長的睫毛似乎也蒙上了一層霧氣。
    薩多接過信箋,搖了搖,說:“這種事情,還用麻煩二位大人親自過來嗎?”
    “為避免你再裝作沒收到而拒絕到場。”莉絲直接地說。
    “哈——哈哈。”薩多用大笑掩飾這尷尬的氣氛。
    “確定,你收到了。”弗斯麵無表情地機械地說:“如果到時你沒有到場,我們隻能對你施以懲戒。”
    “喂,”薩多撓著頭說:“我知道了,我按時去就是了。”
    “那麼,我們走了。”雙子同聲說著,轉身離去。
    “對了,”剛走了沒幾步,莉絲突然站住,轉身對薩多說:“我們剛剛的對話,被偷聽了。建議你立即抹殺。”
    “行了行了,我知道。”薩多擺手說:“我這裏又髒又亂,就不留兩位大人了。”
    看著雙子的背影消失在雨幕裏,薩多關上門,歎了口氣,轉身對著過道喊:“出來吧,都被人家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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