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最好不相知,從此便可不相思 第28章 人約黃昏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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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意料之外的,她揚起笑,舉步走到他的身旁,如他一樣眺望著浩渺的江水,月下,那一層薄霧如縵紗一般,輕輕的籠罩著波光粼粼的江麵,河燈在一片水汽之下依舊散著溫馨的光芒,那一點點的光亮,如此的溫暖,讓她緊緊繃住的弦因這溫和而緩緩的泄了。
這樣的景,恬淡祥和。
這一刻,她不願再去想風逸的勃勃野心,不願再去想北燕還是西運,甚至不再去想日後他們的結局。
身旁站立的,是她心儀的男子,眼前展現的,是她心醉的夢幻。
是真也好,是假也罷。
此生此世,有這一刻,就算是覆了此生,又有何妨?
釋然的,她加深笑意,江邊垂柳稍,半月照畫舫。
“剛剛你吹奏的曲子,叫什麼名字?真好聽。”幾乎是咽下了淚,她唇畔顫抖。
“梅蕊雲心,”他答。
這一定是他衷愛的曲。她為自己的發現感到欣慰。
今夜一別,再見無期。
遺憾的是,她依舊對他所知不多,如今,一丁點的發現,都令她欣然,宛若珍寶的收藏著。
“名字也好聽。”她喜歡這曲,源於這是他的所愛。
果然,他一笑,雖有淡然,卻又是不掩藏的驕傲。
“我母妃甚愛這曲,我父王亦就隻為她一人而吹此曲。”他深邃的眼中有了深深的羨慕。
是的,羨慕。
年幼時,他總是帶著他的妹妹躲在他們父王的書房外,偷偷的聽他們父王吹簫,而每次,他們的母妃總會含笑的靜坐在一旁,藍紗飄浮,水眸含情,永遠的,隻是注視著眼前站立的那白衣晃動的俊逸的影兒。
雖然他們不曾言語,但是,偶爾的目光接觸,那種似水的柔情卻不經意的流淌在他們之間。
那時,他雖不識情愛,但是,想來,那就是書中所言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葉皓妍垂下眼瞼,亦是羨慕起她素未謀麵的宸王夫婦。
“真的很羨慕你父母的感情。”
風逸偏頭看向她,竟發現她眸中的落寞,一絲笑,已是牽強。
輕輕的,她道,“我母妃是因賜婚而嫁與我父王的。”
她對上風逸的眼睛,笑容雖是無奈,可是,又是真誠的,不似他先前所識的女子,為博得他的戀愛強說愁。
她依舊玲瓏剔透,眸子清澈幹淨,為長輩而傷感,可竟又有著她自己可以領會的幸福。
笑笑,她接著說,“那時年幼,總是覺得他們太客套,後來,我才知道那叫‘相敬如賓’。每一次,父王出征,我從來都看不出母妃的擔心或者是不安。你信嗎?一絲一毫都沒有。”
風逸不信的搖頭,因他的經曆,每一次他的父王出征,若是他的母妃身子無礙,定會相隨左右,若是無法同行,京城郊外的法華寺便是她的常去之地,再不然,就是在靈鵲台上一人從早到晚的眺望東方,他父王所在的地方。
可是,這睿王妃真是奇怪!他好笑的搖頭,若她不是對自己的夫君太有自信,就是她根本不愛她的夫君。
理解一笑,她閃現出了她的俏皮,“我就知道你不信。不過,這是真的。那幾年,戰事頻繁,可是,在王府內,和母妃在一起,我們竟覺得戰爭離我們很遙遠。”
轉向江麵,她眼神飄渺,完全沉浸在回憶往事中。
“我母妃素愛彈琴,琴聲中,沒有忐忑,沒有害怕,那時,我在想,母妃的琴聲中為何連一點點對父王的思念都沒有?她愛寫詩,可是字裏行間,還是讓人讀不出什麼。她總是含笑,那麼溫暖,那麼幸福。盡管,我那時不理解為何她的丈夫不在她的身邊,她還可以過得如此無憂無慮,好的讓外人嫉妒?”
“也許是她根本不在乎父王,”她的臉頰上不知不覺的掛上了淚,“我那時就是這麼認為的,直到……”
直到她父王的遺骸被她的王兄抬回來,直到她的母妃以身殉情,她才幡然醒悟,那把插進她母妃身體裏的那把匕首,是她自嫁進睿王府就戴在身上的,這麼多年,它不曾離她的身,為的,就是那一刻。
不是她不擔心,不是她不掛念,而是,她早已看破,也早已為自己選擇好了歸宿。他在,她便在,他亡,她亦隨。盡管,她明白,她所殉的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把她放在心裏,他的心裏,始終有另外一個人女子的影子,可是,她還是無怨無悔,她還是為他,傾盡了一生。
“我很傻,是不是?”她看著風逸,不顧淚痕斑斑,“我竟然連自己生母的心思都不知道……”
她糾結著,那開在她母妃孝衣上的紅花,宛若她母妃生前溫暖的笑,時時刻刻浮現在她的腦海裏,讓她愧疚難安,讓她心疼難耐。
他憐惜的抬手拂過她一顆顆的淚珠,“你真的很傻。為何把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呢?這不是你的錯。”
她可憐兮兮的眨著眼,風逸無奈輕笑,“世上有很多事情,你是沒有辦法了解的,興許,你的母妃也不想你知道她的決定,因為你的不知道,你才會過得快樂,她才會放心。若是她在天之靈見到你如此,說不定,不會丟下你離開。”
“真的嗎?”她求證,現在,她滿心的信賴他,他溫純的嗓音,仿佛一副良藥,可以治好她內心的傷痛。
輕刮她的秀鼻,他點頭,“真的,相信我。”
“那你說,我母妃現在快樂嗎?”
“快樂!”風逸掐掐她的臉頰,對她寵溺而笑,“因為你快樂,她就會快樂。”
她複展笑顏,抬手擦幹淚,“那以後,我要更開心的生活。”
“這就對了,”他舒心而笑,戀戀不舍於她的笑顏,它純淨的如天上的白雲,又像是被烏雲遮住的天地間透露出的一絲光亮。
怎麼會有人可以笑得這麼真誠?風逸又一次癡迷於她心無城府的亮麗。
畫舫裏又靜了。
隻有他們的目光膠著,舍不得分開,舍不得移眼。
她專注於他俊逸的顏上那絲絲不露的細節,眸光描繪著他外表的每一寸,極力的想抓住這一時刻,將他的一切印刻在她的腦海裏,永遠的讓自己忘不掉,也無法忘記。
此刻,這是她的全部心思。
他的笑容明亮,仿佛寒冬臘月那不經意間的難得晴天,陽光不刺眼卻又是彌足珍貴的,使得沐浴在他笑容之下的人,身臨於一片光明之中,驅散了寒氣,照亮了容顏。
她幾次張張口,卻又作罷,想問的話多次就要脫口而出,還是選擇了緘默。
“想說什麼就說吧。”他又看出了她的心思。
“我們……會成為敵人,是嗎?”她猶豫著,還是問了她最不放心的問題。
風逸沒有立即回答她,她的心思不掩飾,從開始,他就知道她的擔憂,她的不安,也明了她躲避他的原因,可是,他無法給她一個答案。
僵局已破,他欲定四海沉浮。
就算封疆萬裏如鐵,他亦要一寸血,鑄一寸山河。
他握緊她的素手,將它按在他的心口,她掌下傳來他強而有力的心跳,透過她的纖指,和上她的韻律,霎時,她明了。
隻要世上有他風逸一日,他不會坐視天下四分五裂,他不許任何人與他共享這一個天下。
知道他的答案,她想抽回她的手,可它依舊被風逸死死按在他的心口處。
“那一日到來,你可以一劍刺進這裏。”一句話,雲淡風輕。
她驚訝的抬眸,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他還是深邃閃閃,從從容容,她不能理解,這麼血腥的事,為何他可以說的這麼從容,這麼隨意?
她搖頭回絕,“我不想殺人,尤其是你。”
舒展戰兢的手,她讓它完全的張開,覆在他的心口,她閉目感受它跳動而給她帶來的那份莫名的喜悅,不覺得,也露了笑。
“這樣,很好。”她喃喃的道。
“妍兒。”他動容的喚她。
睜眸,她對他一笑,深情款款,他為之一振。
“你可知,我所求是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