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相逢  第6章 迷離悵惘如夢初醒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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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劉夏那邊回來,外麵果然下起了雨,我和沈晉陽吃了晚飯,便睡下了。
    夜半,耳邊響起淒切的叫聲,恍惚有個人在門外一遍遍喊著我的名字,聲音好像離得很遙遠,影影重重地傳過來卻又很清晰,我細細聽來,不由地心裏一驚,那聲音不是沈晉陽嗎,他正叫著“葉歡——”“葉歡——”
    我的心不知怎麼的,忽然一陣尖銳的刺痛,想睜開眼,麵前卻像是堵著一片沉重的黑影,怎麼也睜不開,心口有巨大的石塊壓著讓我喘不過氣,想開口說話,可是張張嘴又發不出聲音,門外沈晉陽的叫喊越來越急切,越來越悲傷,而我仿佛身處一片流沙地,越是掙紮陷得越深。心裏又急又怕,終於,當我的眼淚流出了眼角,這一場可怕的夢魘結束了。
    我猛地坐起身,趕緊伸手去摸索枕邊的人,沈晉陽的手橫在我枕邊還是溫熱的,借著窗外淡淡的月光,我看到他安靜的睡顏,這才鬆了口氣,可是門外的聲響不止,真真的就是在喚著我的名字,越聽越有一種淒楚的滋味。
    我猶疑地掀開被子下床,沒敢穿鞋,光著腳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生怕驚擾了熟睡的沈晉陽,可是偏偏沒走幾步就撞到了旁邊的椅子,咣當的一聲,把我嚇了一跳,心想這下糟了,晉陽若是醒了要數落我一番了。停頓了幾秒鍾,背後沒有聲音,我又悄悄地走出幾步,忽然覺得不太對勁,要是往常稍有動靜他都會醒來,今天是怎麼了,我慢慢地回頭一看,床上竟然空空一片,沈晉陽根本不在上麵!
    腦袋轟隆一聲,禁不住頭皮發麻,怎麼回事,沈晉陽去哪裏了?這邊驚魂未定,門外還繼續著幽咽的呼喊,這下我更慌了,難道門外的真是沈晉陽,那麼剛剛還和我同枕而眠的人又是誰,又為何消失不見了?
    我極力平複不安的心跳,心裏除了害怕更多的是對沈晉陽的突然消失感到莫名的難過。
    慢慢挪到門口,不知哪來的勇氣我唰的一下推開門,客廳裏除了一片冷白的月光,什麼也沒有,我剛要關門,忽然發覺腳邊有什麼東西軟綿綿的,低頭一看竟然是吉娃娃!
    低聲叫了她兩聲卻毫無反應,蹲下身去摸摸她,結果手指剛剛碰到她的脊背,就啪噔一下栽倒了,我低頭再仔細一看,吉娃娃身子已經硬了,大眼直直地瞪著,借著淡淡的白月光發出可怕的淩厲的光芒,一溜鮮血順著頭骨流淌下來,卻是已經幹涸的血跡,不知死了多久。我頓時嚇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心慌意亂,手腳發軟,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回頭望望空空的大床,胸口又一陣撕心裂肺的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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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怎麼不好好睡覺坐到地上了?”
    燈光隨著聲音一同填滿整個空間,我回頭看見沈晉陽正急急忙忙跑過來,“怎麼了,一頭的汗,去廁所怎麼不開燈,是不是害怕了,你叫我呀?”沈晉陽一邊扶起我一邊說道。
    我呆呆地望著他,如夢乍回,迷離不清。“你剛剛,去了哪裏?”我望著他俊美的臉龐問得小心翼翼。
    吉娃娃不知從哪跑過來,短短的白色絨毛貼到我腿上,弄得我渾身一驚,看到她如往常一樣活潑可愛的模樣,我腦中那一灘鮮血卻始終擦抹不掉。
    “我一直在你身邊啊,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沈晉陽沒有發現我看吉娃娃時眼裏的戒備和不安,把我拉回床上為我蓋好被子,順手拿過床頭的小鬧鍾,我一看,竟是淩晨一點!
    “是不是不舒服啊?”沈晉陽緊張地摸摸我的額頭,眼睛裏現出微慍的神色。
    “你發燒了!葉歡,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舒服馬上告訴我,怎麼還像個孩子一樣讓我不放心啊?”沈晉陽絮絮叨叨,說著起身走到衣櫃邊幫我拿衣服。
    而此刻的我還心有餘悸,沈晉陽的話像飄在空氣中的塵埃根本沒入我的耳,我隻看他一個人忙來忙去,一臉的擔憂夾雜著些許的無奈。
    被我冷落的吉娃娃孤零零站在地上,可憐巴巴地望著我。這一切像一場無聲電影在我眼前慢慢放映,我心裏靜悄悄的,一片慘白的寂靜。
    我們走在去醫院的路上,即便坐在他身邊,看到他手握方向盤開車,我依然覺得不真實,月光下那床空空的被子,總是耿耿於心,糾纏著我。
    我不敢說出剛剛夢中發生的事,我怕沈晉陽有一天真的消失,把我一個人留在黑洞洞的看不穿的夜裏。
    醫生說我除了感冒,有輕微的神經衰弱,所以我為自己不祥的夢境找到了托詞,也就慢慢忘記了那一夜的種種恐懼。
    第二天我沒有上班,一整天呆在家裏,直到臥室裏的陽光一點點被抽走,吹在我臉上的風多了一絲黃昏的單調,我才發覺這一天這麼快就過去了,想起沈晉陽愛吃的辣燜栗子雞,我穿起衣服匆匆出門,吉娃娃在後麵緊忙倒騰著小腿跟過來。
    剛剛走出小區,沈晉陽開著車迎麵而來,看到是我他緩緩停下,下車走過來。
    “怎麼今天這麼早下班?”我拖著懶懶的尾音,問他。
    “還說呢,擔心你一個人在家又出狀況,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又跑出來。不舒服就要好好休息,你為什麼總是不聽話?”他牽起我的手走向車子,一雙耀如繁星的眼睛始終擔心地看著我。“走,回家,天氣涼了,吹著冷風小心又發燒。”
    “我已經好了,屋子裏太悶了。倒是你,這麼早下班當心丟了工作!”我笑著有意嗔怪他。
    “沒事,我失業了有老婆養著我。”沈晉陽嗬嗬笑著,一邊說一邊打開車門示意我坐進去,調皮的吉娃娃早先一步跑了上去,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椅子上。
    “老公,我想出去走走,我已經好多了。”我拉住他的手示意他停下來,然後咧嘴笑笑,央求道,“我們去買菜晚上我下廚,好不好?”
    沈晉陽遲疑地看了看我,方才說:“好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真拿你沒辦法。”
    我彎腰抱起車子裏的吉娃娃,對著沈晉陽微微一笑,他脫下外衣,披在我身上,“把小狗放下,穿好衣服,小心著涼。”
    我點點頭,穿上他寬大的西裝,他看著整個人淹沒在衣服裏也笑了,依然笑得那麼美,那麼迷人。
    半個小時後我們從超市往回走。雖然買的東西很多,可是我們仍然空出一雙手來把彼此牢牢牽住。
    路上的行人多了起來,天邊的霞光慢慢消失在地平線,我們穿行於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在回家的路上。
    忽然迎麵一輛銀灰色的車急馳而來,我們一時躲閃不過,鬆開了牽在一起的手,袋子從我手中脫落,栗子嘩啦一聲全都潑灑在地上,我怔怔站著,車子吱呀——停在了我麵前。
    刺耳尖銳的刹車聲嚇得我渾身一抖,雙手馬上本能地扶住麵前的引擎蓋,這時我才猛然發覺一直牽著的手鬆開了,再回頭一看,沈晉陽正躺在地上,臉背對著我一動不動,吉娃娃小小的身子直挺挺地橫在他腳邊,好像已經斷了氣。
    我茫然望著他們還有散落滿地的栗子,沒有上前,也沒有說話,一時間呆呆站著忘記了一切的動作。
    “讓開呀,你幹什麼呢,不想活了?”這時車子裏的女人探出頭來,很不高興地大聲嚷道。
    我依然看著沈晉陽,想不明白為什麼他不起來,為什麼聽見有人對我大呼小叫而不幫我。可是更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我不去扶他起來,問他有沒有摔疼。
    我的腦子嗡嗡叫個不停,好像同時有幾輛火車在眼前呼嘯而過。
    “你沒事吧?”這時從車上走下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他沒有像那個女人一樣對我喊叫,而是走過來輕輕推著我的肩膀把我帶到一邊。
    我被他這樣的舉動嚇了一跳,猛地回過神,抬頭看看他,又去看向躺在地上的沈晉陽,天啊,他的身邊開始滿溢著鮮血了,那麼多,那麼紅、、、、、、
    我一下子發瘋了似的掙開那個男人,聲嘶力竭地喊道:“為什麼撞到我老公,為什麼撞到我老公?”
    我重複著這句話,翻來覆去、不厭其煩。“為什麼撞到我老公,為什麼撞到我老公?”
    男人始終不說話,我拉扯著他的衣領他也不反抗,這時車上的女人下來了,一把甩開我的手,我踉蹌地退後一步,差點摔倒。
    “你想訛人也找個好點的借口,什麼老公老公的,誰撞到你老公了。”
    我聽不明白她的話,明明撞了沈晉陽,為什麼他們看不見?
    沈晉陽的血已經流到了我腳邊,我驚恐地抬腳,害怕這一腳下去會踩疼了他。
    “求求你們幫我叫救護車好嗎?”我上前一步拽著女人的衣角哀求她,我沒有力氣和她爭辯,看著沈晉陽奄奄一息,我的淚水撲簌簌滾落下來,心都要碎了。
    “你做夢呢吧,哪裏有人?”女的發出一聲冷笑,很不耐煩地甩開我的手,“這女的神經病,別理她!”說完走到男人身邊要拉他走開。
    “怎麼沒有,你們看啊,他流了這麼多血,他馬上不行了,求你們救救他?”我一邊說一邊指著地上的沈晉陽給他們看,那麼一灘刺眼的血流,觸目驚心的紅色,他們怎麼可以視而不見!
    可是就在我回頭的瞬間,剛剛還躺在地上的沈晉陽消失了,吉娃娃也不見了,地上隻有一大片幹癟的栗子。
    我們的身邊已經圍上了很多人,他們竊竊私語,對我指指點點。我不知發生什麼,心一下慌了,這時那個男子向我走來:“回家吧,回家睡一覺,你發燒了。”他的語氣是關心的,平和的,讓我感覺像是一個老朋友。
    我充耳不聞,看著空落落的地麵一下子跌坐下去,那片血跡沒有了,沈晉陽不見了,隻有我的淚水一顆顆掉落在他剛剛躺過的地方。
    風鼓起了我身上單薄的睡衣,路兩旁的樹上,不斷飄落下枯黃的葉子,原來現在已經是深秋了,我渾身抖成一團,從腳底冷到了骨髓裏。
    “快起來,別在這裏。”女人在身後一遍遍喊著他的名字,男人卻不理,隻在我旁邊輕聲哄著我。
    我抬頭看看他伸過來的手臂,說不出一個字,搖搖頭,又隻能繼續流淚。
    “你們幹什麼?”忽然一個男人充滿怒氣的聲音傳來,是不是沈晉陽回來了?我抬起掛著淚水的臉,看到的人卻是楊謙。
    “去去去,走開,走開。”
    楊謙驅散了圍觀的群眾,脫下外套裹在我身上,小心而溫柔地說:“沒事了,葉子,別怕。”繼而站起身,對著那一男一女吼道:“你們怎麼幹什麼,究竟怎麼她了,把她嚇成這樣?”
    “我們哪有,就是撞撒了她的栗子在這沒完沒了的,還說我們撞到了她老公。”女的陰陽怪氣,儼然當時的我在他眼裏就是個騙子。
    “行了,別說了。”那男子厲聲喝住女人然後對楊謙說:“我見過你們,那天在沈晉陽的葬禮上。”男子又看看我,問道,“她怎麼成了這樣?”
    我還抱著肩膀蹲在地上,可是聽到那男人的話霍地站了起來。
    男子說見過楊謙,見過我,還說在沈晉陽的葬禮上,沈晉陽的葬禮!
    一瞬間我的頭頂猶如赤日當空一聲炸雷,立即從迷離的夢影中猛地回過心神,是的,我清醒了,沈晉陽,我的老公已經死去三個多月,吉娃娃也在幾天前突發心髒病死掉了,她直挺挺躺著,就像剛才一樣。
    我心明如鏡,像那個黃昏,我坐在地板上的那個昏黃一樣的清醒明白,可是我清醒了又有什麼用,沈晉陽不在這冰冷的現實裏!
    我淚眼朦朧地盯著那男子,又轉過頭望了望楊謙,在最後的片刻的恍惚中我看見楊謙向我奔過來,又從邊上的女人口中聽到她喊了句嚴什麼,忽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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