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鑰香染長裙及地，一抹深藍掃在石階上，雙眼默然看向前方清新景致，卻不覺漸漸模糊。她同情皇甫極，她生生咽下喉中話語，她看著他蒼老而孤淒的臉，究竟夏侯青蕪和皇甫極，誰才是最可憐的那一個？
    西鑰香染曾聽聞百裏成淵對她說，當初夏侯青蕪是如何一步步施行王庭計劃，引誘著皇甫極棄了攻占之念頭，最後心滿意足地攜著她回到了九方皇宮。隻是，她想不到同樣的一幕從皇甫極口中脫出，卻那樣動人心扉。他隻要一個人，要那個曾策馬同他奔於廣袤之原的她。可是皇甫極卻不知道，當夏侯青蕪以其精湛的演技奪取他的內心之後，才正是這一整個計劃的開端。
    她不是公主，亦不是那個桀驁的女子，她隻是羯疆王庭豢養的細作，那個偽裝著自己一步步小心謹慎地接近皇甫極的人。他們料到皇甫極開始動搖了，卻未曾想到他會直直奔赴王庭尋人。他們料到皇甫極的迫切心意，卻未曾想到他真真為了她放棄了榮耀。
    所以夏侯青蕪就像之前計劃好的一樣，在最合適的時候再次出現在皇甫極麵前，讓他以為她便是羯疆的公主，然後脫胎換骨成為西鑰輕歌，被他擁在懷中踏上返回皇城的路途。她脫了王庭細作，卻仍身肩使命。她隻身入了宮，依照形勢步步盤算。
    可最後，她所有的精明和心機都被皇甫極的愛左右，夏侯青蕪猶豫了、動搖了，而這動情對於細作最可怕之處，便是稍有差池丟了小命。所以她在火海中痛哭，不知是後悔懊惱還是心寒。
    若是夏侯青蕪當時習武而來，那也許之後又將是另一番景象。西鑰香染在聽完百裏成淵一番講述後，曾這樣想過。她不會武功一切僅憑著城府算計，最後才會死得那般慘絕。
    西鑰香染如是想著，不由得地聯係至莫爾珊身上。言及不會武功隻身入了宮的細作，又豈有夏侯青蕪一人。昨天夜裏她那一番作為西鑰香染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以其推測莫爾珊不會武功應是十之八九，可她那鬼斧神工的用毒之術卻又令西鑰香染為之一顫。而剛剛莫爾珊甚至提及皇甫極身體愈發衰弱，西鑰香染現在想想隻覺後怕，要是有朝一日，被莫爾珊發現暗中給皇甫極下毒之人便是自己，那她西鑰香染所有的計劃皆將付諸東流。
    如此看來，現在莫爾珊於她西鑰香染而言，已然成了一個極其危險的存在。不行，她要……西鑰香染想得入神，一路走至長廊拐口，迎著便撞入皇甫陌懷中。麵上軟軟溫熱，讓西鑰香染方才回神仰頭看向正一臉笑看著她的皇甫陌，兩人離得極近，近至都能感知到彼此鼻息及脈搏。而西鑰香染那般仰著頭，雙唇已將要觸到皇甫陌挺立的鼻尖。
    怎麼是他？西鑰香染心下一驚，趕忙從皇甫陌懷中脫身而出。“染妃在想何事如此入神？”皇甫陌看著立馬便從自己懷中竄出的西鑰香染，依舊是笑著。可西鑰香染卻因剛才那般過分的親密而心生起伏，眉頭微皺。
    近在咫尺的鼻息，感應得到的脈搏，無疑是喚起了西鑰香染關於那夜小巷中的記憶。緊密貼合的唇瓣，她斷斷續續的喘息，她伏在他懷中不知所措。那些糟糕的場景似洪水一般向她襲來，再加之夏綰昨夜曾問於她，為何對皇甫陌那般。
    她覺得他不同是真，不僅氣質不同於其他兩位皇子，與她之間的糾葛也更深。可是，她又怎能明白地告訴夏綰，她真正覺得皇甫陌如此特別的緣由，正是她懼怕他，看不透他，而且，還與他有過一段複雜的經曆。
    “染妃可是有所不適？”皇甫陌目光鎖著眼前的人兒，看向眉目間透著慌張的西鑰香染，眼中笑意漸深。而西鑰香染目光左右不定，別過皇甫陌的目光慌亂地掃向地麵。果然是因為剛才同他離得太近，才會令自己變得有些奇怪。像是之前，那樣目光交彙，她西鑰香染根本就無所懼怕。
    可即使如此，現在她西鑰香染也不能輕易便在皇甫陌麵前展露自己的慌張，對，她應當比他還要淡然自若，畢竟主動做出那樣事情的人又不是她西鑰香染！
    西鑰香染調整好心緒，才猛地抬頭，目光直直看向皇甫陌。可就在同時，皇甫陌卻因遲遲得不到西鑰香染答複而有些擔心地伸出手，朝著西鑰香染額頭便要覆去。西鑰香染見是如此，趕忙嚇得急急往後退了一步，才躲過了皇甫陌那關切的手掌。
    皇甫陌見西鑰香染如此反應，隻得無奈地收回自己的手，再看向西鑰香染目光，兩人眼眸相視，一時間靜默不語，就如同是轎簾掀開那時，她看向他而他看向她那般。可是西鑰香染卻看著這雙眼眸，微微入神。
    “子芊的眼眸仿佛是深藍的湖水，令人心甘情願地跌入其中。”墨玉涵的話忽地響在耳畔，腦海裏星空寒池之景似斷片略過，西鑰香染這才從皇甫陌的眼眸之中回了神，盯著他那俊逸麵容開了口：“隻是因近日休息不當所致，並無大礙。”
    西鑰香染回應著，心裏卻是不情不願。可這皇甫陌卻又沒個消停地接下了話。“莫非是因為莫妃娘娘？因為其令染妃身處宮中感覺不適？”果然，西鑰香染就知道皇甫陌一旦開了口不是戲弄之辭就是告誡之語，而這兩樣都讓西鑰香染聞之無奈。
    “宮中殺人於詭異中，即便不將對方當作敵手，對方也不會因這慈悲軟弱而施以同情。”皇甫陌見西鑰香染沉默不語，又接著說道。可這句話在西鑰香染聽來，似是在說莫爾珊，又更像是在言指鍾離。可無論是莫爾珊還是鍾離，西鑰香染同這兩人之間的微妙關係皇甫陌都是絲毫不知的。
    “尤其還有了宸妃娘娘的前車之鑒。”皇甫陌又體貼補上了一句，可就是這一句話，讓西鑰香染忽然渾身一驚，目光惻然。她看向皇甫陌，心裏本已激起層層漣漪，現在更是糾結難解。
    他這話是何意味？夏侯青蕪逝世時皇甫陌應該還隻是繈褓之嬰，而依據夏綰所言，宮中所有下人均已換了班次，那皇甫陌是如何知道宸妃是由鍾離陷害而死？而且又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在她西鑰香染麵前提起夏侯青蕪？
    難不能皇甫陌與夏侯青蕪也有牽扯，難不成他才應該是夏侯青蕪的生子？西鑰香染眉頭更深，心中疑問一個接著一個。可齊齊湧至喉中，卻不知如何向皇甫陌開口。
    “不知染妃同二皇子相站於此，甚為親近所為何事？”莫爾珊略帶暗啞之音響起，西鑰香染同皇甫陌循聲而望，那一抹紫色正是悠然從廊橋旁側走至二人前，眼中藏著恨意看向西鑰香染，嬌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