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塵湧動,和親背後的陰謀 第三十四章 生平事,天付與,且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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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這淒淒冷冷的宮徑,石磚路上顛顛簸簸,印著輪輪車痕,在天色蒙蒙亮時,駛入九方皇宮深處。
連西鑰香染都未曾料到,皇甫極竟醒如此之快,她尚於崇德寺算計著如何盡快尋得夏侯青蕪生子時,承乾殿軟榻之上皇甫極已睜開眼。之後,她便再無選擇地又聽得清寧宮旨意乘著蒙蒙天色一路趕回宮中。
“娘娘,肘間傷勢如何?”夏綰隨著西鑰香染一路駛來,麵色擔憂,視線始終停在昨夜傷口。西鑰香染隻淺淺一笑,“綰兒不用擔心,本宮自小於馬背上長大,免不了磕磕碰碰,這身子也沒有中原女子般嬌弱,故這傷勢歇幾日便見好轉。”
西鑰香染這話一是讓夏綰安心,二則又就昨夜袒露自己習武之事再作闡明;剩下的,隻等夏綰反應了。“娘娘,昨夜綰兒反複著想,白日之事著實令綰兒驚魂未定,可娘娘曾有恩於我,綰兒又怎會知恩不報?隻是,綰兒並非不願替娘娘掩下,綰兒是擔心娘娘您行事於宮中,身犯險境,若是一日不慎,綰兒怕、綰兒怕。。。”
夏綰聲音顫起,聽得西鑰香染心裏一揪。這些她又怎會不曾想到過。“綰兒,自本宮嫁入後,便身不由己。即使本宮是陛下妃子,骨子裏流著的依舊是羯疆的血。”夏綰聽後,私下咽了咽。“娘娘,綰兒雖不懂國恨家仇,卻能從娘娘眉中讀出娘娘心中苦澀。隻要綰兒還有一日伺候娘娘,便會助娘娘一臂之力。不為榮華富貴,不為自由之身,隻為同為宮中孤苦之人的相互慰籍。”
夏綰記得,記得西鑰香染曾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她單純,可也明白知恩圖報。她優柔,可也知曉是非恩怨。如此,她西鑰香染香染算是賭贏了。
別了靖陽宮隻一日,再回絲毫未改。西鑰香染立於宮前,抬眼望去,像極了那日她和親掀開轎簾,看向這座壯麗宮殿的情形。隻是,那日夏綰站於對麵,遙遙看著她。而現在,她卻隨於身後,同她共進退。
“染妃?”不過西鑰香染難得的愜意在聽得皇甫陌一句話後即刻煙消雲散。“二皇子怎會至此?”西鑰香染轉了身,雙目微眯,看向一身暗紫色長袍規規矩矩地立於自己麵前的皇甫陌。
“念起前日染妃剛離了宮,故周遊這宮內才特地行至於此,不巧正遇了染妃歸來。”
“多謝二皇子掛心;可惜我行路於此、深感疲憊,二皇子若是不介意,我就早些入宮歇息了。”西鑰香染鎖著皇甫陌雙目,臨行前他曾特意囑托過她崇德寺危機潛伏。西鑰香染並未掛心,可偏偏這一次又被他言中,半夜遇刺不說,還受了傷。
西鑰香染越想,便越是不快。索性托了借口,堂而皇之地別過皇甫陌,入了內殿,躺於軟榻上,撫著肘間傷口靜靜沉思:皇甫陌曾言,崇德寺所藏隱秘也不比皇宮來得少,而此番她居於崇德寺,也正巧尋得了線人書信。隻是,為何這皇甫陌每次言於她之事,勢必成真?究竟皇甫陌淡然麵容下還藏著些什麼?
西鑰香染思忖著,撫著傷口的手便不自覺地覆上唇間,那夜之後,每每她想起那般親密,總感唇上溫熱還殘著皇甫陌氣味,半甜半苦。西鑰香染猛地搖了頭,似從回憶裏清醒般,迫著自己收回覆於唇間的手。她為何要去想他皇甫陌?她為何要對那些情事念念不忘?
分明他隻是夏侯青蕪生子人選之一,分明他隻是與她於皇城之中先見過一眼罷了。何須在意?她西鑰香染當想的應是皇甫辰,應是如何尋得機會,將三人腰際都看了去!
不過,說至皇甫辰,西鑰香染又不禁念起她夜探長樂宮,被皇甫辰戲於浴池時的心慌意亂。且不說看了汙穢之物,當時分明是大好時機,西鑰香染卻因霧氣震騰加之情形危急沒能捉住,現再回憶,根本記不起那時自己是否看過皇甫辰後背腰際。
“娘娘。”西鑰香染正自責,夏綰又是推了門,邁著匆匆步走至床榻前。“綰兒何事?”西鑰香染心雖焦躁,看向夏綰麵上還依舊掛著淡淡微笑。“剛才承乾殿公公前來傳話,今夜陛下將至靖陽宮。”
西鑰香染聞言頓了頓,“噢,嗯,如此,本宮會作準備。”心卻又沉下,想必皇甫極醒後聽聞她前往崇德寺祈福,甚為感動才會擇了今夜臨至靖陽宮。
隻是,恐怕皇甫極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害他昏迷不醒的正是令他甚為感動的染妃贈與的玉扳指所致;自然,他也想不到,躺於他懷中正嫵媚而笑的,不是心心念著他的愛妃,而是與他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羯疆細作。
“陛下,身子可還好?”西鑰香染輕靠於皇甫極胸前,手撫著皇甫極蒼蒼之掌,目光停於其拇指上的“招魂”,柔柔而語。“多虧了愛妃前往崇德寺替朕祈福,朕才能醒過來。”
“陛下,此次為何忽地便染了病?臣妾好生擔心。”
“朕也不得知,宮中禦醫診斷毫無結果。隻是好在朕年少時體格強健,現身體已無礙。至於引病緣由,朕卻以為是季節更替所致。”西鑰香染陰陰一笑,還好皇甫極並未懷疑是玉扳指,如此,隻要耐心等待,終有皇甫極一睡不醒之日。
“對了,染妃,說起崇德寺,朕記得當年宸妃也曾去。”皇甫極摟著懷中西鑰香染,提及夏侯青蕪時,重重一聲歎息。“臣妾想來,宸妃娘娘當時一定深深愛著陛下,才會如此擔心陛下身體。”西鑰香染聽得皇甫極提起,忽地就想起雕花木盒之中,夏侯青蕪所留那一疊厚厚的硬紙。上麵所記全數是當時皇甫極墜馬重傷,她於崇德寺祈福時的心境。可惜皇甫極看不見夏侯青蕪字裏行間的深情,就將她對他所有的迷戀焚毀。
既如此,當初又何苦千方百計地尋她、念她、戀她?
“染妃,朕現看你,愈看便愈發思念輕歌。因你同她一般,眉目間溫和,可骨子裏卻是倔強。朕以為朕得到了她,卻沒想到無論她如何溫順,也能悄然之間就從朕的手中溜走。”皇甫極輕輕開口,言及過去。
西鑰香染卻聽得心生疑惑,每每他至靖陽宮,每每她以為皇甫極將會寵幸於她,每每她做好了準備。皇甫極卻隻是講著他和夏侯青蕪之間的情事,如同她西鑰香染隻是引得皇甫極回憶的女子一般。
“朕記得,同是在青湖邊上,輕歌與朕許了終生,卻也與朕訣別。朕沒料到,輕歌她竟會突地尋至朕所居之處,見了阿榮,見了身為九方國君的朕。而後她苦苦一笑,轉身便策馬離開。朕追,追著輕歌一路奔至青湖,可對上的是輕歌眼神之中的痛苦及無奈。她淚眼婆娑,口中卻是狠絕話語。她質問朕為何一直隱瞞身份,她責怪朕為何會是九方國君,她無奈同朕身份懸殊。她默然地對朕說,說從此不相往來,她是羯疆王庭中人,而朕卻是九方之君;說必會刀劍殊途,她肩負血海家仇,而朕卻是她命中宿敵。朕望著寒風中輕歌淒淒背影,本想辯解一句,輕歌卻沒給朕言語餘地,隻轉過頭紅著眼看向朕,苦苦一笑,似訣別,更似絕世。”
西鑰香染靜靜聽得皇甫極回憶,越聽,內心深處墨玉涵這個名字便越發膨脹,似要堵住她胸口般難以呼吸。“朕如今都記得,看著輕歌離去身影,心頭那般苦澀。朕便是怕輕歌骨子裏的高傲、倔強,所以遲遲不願相告。可當真一切發生,卻還是不可避免地失去了心頭所愛。身份若真有那麼重要,那朕當初又怎會不顧一切地傾心於她。愛妃,情,本來便不該過多在乎世俗、身份、羈絆種種。要知,如是錯過,便是一生。”
“嗯。”西鑰香染依偎皇甫極胸前,輕聲應著:“如是錯過,便是一生。”一行清淚悄然滑落,滴在袖口,滴在顫抖的心間,滾燙得似要灼燒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