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窗邊冷，還是進來點坐吧。”蘭紫揭開香爐挑了挑炭火道。
    “啊——”緋蓮一動不動地看著院子裏落了雪的梅花，神色恍惚似乎沒能理解蘭紫在說什麼。
    “姑娘這樣隻是一時的。”蘭紫見狀上前將窗子關上柔聲安慰著“少爺還有雅王不也都來信了嗎？叫您暫時忍耐，餘下的他們自會處理妥當。”
    “不是，蘭紫。問題不是在這。”整整一天一夜緋蓮終於抖出句話。
    “？”
    “我不是聖女下凡嗎？”憤慨地指著牆上還未撕下的大紅喜字，緋蓮欲哭無淚“我怎麼就嫁人了？”
    “呃，姑娘您這是叫·········被曄王迎回府中，那個，供奉？”蘭紫絞著手指卡了半天，才想出個差不多的詞。
    “供！奉！什麼啊！我是在問，我不是下凡嗎？我怎麼就成王妃了？怎麼回事？那個不開眼的見咱答應了！”
    “這個········”
    “王妃，該用午膳了！”小侍女滿眼是笑，提著裙子領著一溜人殷勤地服侍。
    “出去！”
    這句“王妃”無疑正戳痛楚，緋蓮怒從中來一拍桌子喝道。侍女們怎麼也想不到這新來的王妃這麼大火氣，嚇得一哆嗦逃也似地退下。
    “噝——”這下拍的緋蓮手生痛，這才意識到自己語重。賭氣又懊惱地坐離開窗邊在桌前。
    “好了姑娘。”蘭紫歎口氣，拉起緋蓮拍紅手輕輕幫她揉著“姑娘您不是在百花會上一舉奪魁嗎？大約也就是在那時被司天監的人看上的吧？”
    “啊？”緋蓮抬起頭，按著蘭紫的話回憶著。
    “百花會奪魁或是表現突出者都有可能被司天監看中，這可是平民出人頭地的絕佳機會，所以每年都會有不少人懷揣一技特地趕來。而茶館裏見到的羽箭就是司天監選人的一種形式，當時在您被帶走的第二天朝廷與司天監就公諸天下，說是您是聖女轉世現在被迎回司天台。與此同時少爺們也與雅王商議，可惜司天台權勢過大。別說想辦法讓您出來就連見一麵都沒可能。也就隻能讓您在裏頭委屈一陣。”蘭紫慢慢將自己所知的一點點講給緋蓮聽，看她漸漸回過神的眼睛和努力思索的樣子不禁鬆了口氣，終於與見慣的緋蓮別無二致了“還好聽司天監說您是聖女之首，北昭最為尊貴的女子便知應該不會為難您。”
    “嗯，是這樣。他們········雖然是奇怪。但待我倒也尊重。”
    “那麼然後。冬至祭天時根據巫靈大人的占卜，您因再下凡塵而曄王就是最好的招撫人選。昨天的儀式就是送您離開神靈身邊嗯······也就是司天監。而最後您不是由曄王領路從祈仙台的樓梯上下來，轉到另一側的皇宮嗎？”
    “對。”緋蓮點點頭想起了昨日自己隔著數重白紗朦朧間見到的那個背影“是有這麼一回事。”
    “這個護送過程就象征著你在凡塵中也將由他保護。在世俗眼中·······也就是您嫁給了曄王。”
    “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哈哈！現在明白了。”緋蓮一拍額角，沒心沒肺的笑臉剛想揚起來立馬又收。“我靠！就這樣的破理由就把我嫁了，太沒天理！”
    “說嫁，也不是。著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場儀······”蘭紫猛地掩唇，將那個“式”字吞了回去。這嫁人好像也隻是一場儀式罷了。但·······就這樣不也是很好麼？一世榮華安穩太平。
    “蘭紫。”緋蓮又是一陣愣神，突然猛地冒出來一句。
    “怎麼了？”
    “晌午了”緋蓮揚起張可憐兮兮的臉“飯呢？”
    “·······我這就去叫。”看如此情景蘭紫忍不住啞然失笑。真的，緋蓮的精神頭是誰也敵不過的。
    “姑娘您這又是要幹什麼？”
    隻見緋蓮一放下碗，隨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油。便走向裏間案邊翻找紙筆。
    “這裏可是我在這的唯一資本。”緋蓮拿著毛筆點了點腦袋“所以呢，求人不如求己。”
    “這樣啊。”蘭紫一頭霧水，但還是上前替緋蓮鋪紙研磨。
    將我捧為聖女，風光一回目的為何？
    冬至祭天時為什麼又這樣毫無征兆地將我差離？
    如果這些都是有意為之，那誰是受益者？
    緋蓮放下筆看著紙上問題，靠著椅背抱起手。
    第一問很簡單，我是師家的四小姐將我控製了也就等於牽製了整個師家。別的不說光在北昭的商貿中就是一場波瀾。
    第二個問·····局勢有變，司天監急需擴張勢力或平定民心？不對！緋蓮重重地將這一猜想塗黑。如果真是這樣也犯不著派我這個沒來幾月的新人，不是還有三四個備用的嗎？是司天監內部發生變故我這個大半個外人在裏都會有所不便？也不對，那樣的話隨便把我差到那就得了，何必像這樣做出幾乎是將我這張牌舍棄的舉動。師家施壓成功？更不可能·······算了這個問題暫且跳過。下一問。
    第三問，有利？得利者不過三方司天監，礙於國喪還未繼位的太子，覬覦皇位的王子們。
    司天監可能不大，再有權勢也隻是一個神職部門。在這個時候突然直接幹預政事很難想象是他們的舉動。一揚手一道墨跡蓋住這種可能。
    親王·······現在天下有的是“三王兩狐一癲一狂”三王是平佢的嫮離公主，西澤太子安景和北昭曄王·······赫連君華！許久之前薛鶴的一席話如同夜色四合的夏日一道驚雷，涼嗖嗖地帶來暴風雨的氣息。
    “而天下竟要在他們三人中爭上一爭。”緋蓮出聲地重複道。是曄王！對！激動地站了起來，在房間走動似乎以此加快自己的思維。
    曄王赫連君華，才智過人文武雙全，好結交名士門下門客千人。本來有他繼承王位算是眾望所歸。但他並非正宮長子，母妃位階不高不得已屈居人下。而他卻毫不在意，一心輔佐太子，並在先皇在世時協助打理政事，而且在碧水城圍困時也是他調來勇捷軍，看來不僅政權還有軍權。這麼一位篡位的絕佳範本若沒有什麼動靜反而奇怪了。
    如果是他的謀劃，那麼一切都能解釋的通。轉會案前提筆鄭重寫下‘赫連君華’四字。自己的真實身份他清楚，回到帝都後的種種事務都有他的參與。將我從司天監繞圈········
    “啊！我明白了！”緋蓮忍不住一聲，隨後露出許久不見的淺笑。隔著衣衫摸了摸項間的玉牌，一切豁然開朗。
    “明白什麼？”蘭紫瞧著緋蓮神色，問道。
    我是緋蓮！我是璿璣子之徒，我握有北昭的半塊兵符！無論是朝上政事還是野外話語我都肯定有著一定的影響力。再加上之前在軍隊裏的種種舉動，現在的我無疑就是皇位之爭中的一塊砝碼，不論我是偏向何者他的勝算都定然高上幾分。所以曄王才把我從司天監裏繞了一圈，又聲勢浩大的把我迎回王府。這是為了將作為女性的我——師憐枝，徹底地從世人眼裏消失，同時讓他最想要的我——緋蓮順理成章地納入麾下。
    “哼，有點意思。雖然麻煩了點但正是目前最穩妥不過的法子。”緋蓮讚同地點點頭“但······如果不是呢？”
    停下了步伐，這樣的思路確實沒有問題，但這恰恰就是最大的問題，曄王所有舉動都要建立在與司天監交好的前提下。但無論是軍中傳言還是緋蓮自己所見，曄王都不至於與司天監關係密切到這種程度。而且當日在蠱蟲一事上紜釋也是最先想到曄王，二哥似乎也信任他。那麼他真的會撇開一眾人自導自演這麼一出？
    那會是最後一方受益者——太子赫連炫彩？他的話，還真是與司天監交好了。可這又奇怪了。我的身份他不知道，那將我送來是拉攏曄王？那賜婚就得了，幹嘛那麼麻煩？“哎呀！混亂了混亂了！”
    “姑娘，這一下午您到底在想什麼？”眼看天色漸晚，緋蓮有氣無力的癱坐在椅上蘭紫終究忍不住問道。
    “嗯？想什麼？”緋蓮終於從自己的思路中拔了出來，腦力透支太陽穴突突直跳“哎，就是想想現在與以前的一些事。
    “那有沒有什麼我能幫上的？”蘭紫關心地問。
    “就是說········”緋蓮剛想把腦袋裏那一團烏七八糟的猜想挖出來，但話到嘴邊轉了個彎。看著凝神細聽的蘭紫，突然就明白了當日紜釋為何要自己莫要再涉及政事。這團子關係倘若沾染上絕非好事，而自己的猜想有多麼大逆不道，緋蓮倒也清楚。
    “就是說，打個比方一個視你為仇敵的人突然態度大變，待你好的不行，又送房車又送美人的。你會怎麼想？”
    “有求於我？”蘭紫見緋蓮發問立馬積極回應。
    “有求於·······對曄，啊！那個有可能，但你們真的是八字不合，恨不得拚個你死我活的那種程度。”
    “這個······”蘭紫努力用緋蓮的思維想著“有沒有可能在他身邊安插眼線，或者用這些控製他什麼的？”
    眼線？不對曄王那麼精明的人，這麼做難度太大。控製·······等等。
    “姑娘，我說的不對？”蘭紫見緋蓮又是低頭不語，擔心問。
    “對！太對了！”
    緋蓮拉著蘭紫的手熱切道，這麼簡單的是我怎麼沒有想到？如果是太子所謂那麼與我緋蓮的身份還真的沒有關係了。司天監確實直接幹涉政事不行，但通過我這個聖女控製曄王牽製師家這點完全沒問題！而一向偏向司天監的太子也可以借此穩住腳步。
    刷刷地寫下，又畫去一些。看著紙上殘存的名字。赫連君華、赫連炫彩。以及其下的兩條魔線。緋蓮長長舒了口氣，甩開筆。心中清爽，臉上卻不由自主地沾上了如師銀煙那般，小小的邪笑。
    不論是哪一種，我緋蓮定要鬧個地覆天翻，讓那不開眼的小子明白，他惹上的是那尊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