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嗎？”緋蓮拿著塊糕點在嘴邊比劃個吃的動作。
    他緩緩轉過眼，眼睛在緋蓮與糕點間來回遊動似在找其間的關聯，少頃又在紜釋身上轉圈。伸出手並不去接而是扯過桌上的紙，也不用筆就拿著手指沾沾墨便飛快的塗抹開，一張還不夠又刷刷的又來一張。剛擦幹淨的手瞬間成了烏龜爪子，遲疑一下，將那兩張紙遞給緋蓮。這才一把奪過糕點也不管手上的墨跡狼吞虎咽的吃開。
    緋蓮先一愣，明白過來“這不是滿聰明的？以錢易物都知道。”與他隔著桌坐下，將整盤點心都推了過去。
    “蓮兒！蓮兒！”
    師重英咋咋呼呼的嗓音極有穿透力的從樓下傳來，隻見他忽然滿頭大汗的跑上來急匆匆的撲到緋蓮麵前，扳過她的肩膀仔細打量。麵露擔憂之色“你，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順手拍掉他的爪子，緋蓮翻了個白眼不知道他又發什麼瘋。
    “嗯？”師重英被打的一臉困惑，看她確實精神不錯氣色也好些了。揉揉手不解的問“那，那墨兒找馮遠幹嘛？雅王病了？”
    “師將軍，您倒是聽我說完啊！”墨兒總算也追上來“緋蓮先生一點事都沒有。”
    接著墨兒又依次是師若、馮遠、螣九。緋蓮算是看明了，一定是師重英不等墨兒說完便毛躁躁的跑來，引得師若、螣九都以為自己有什麼大變故全都前來探望。這個哥哥啊！什麼時候才穩重些？“我沒事，想讓馮軍醫給這孩子看看而已。”
    “這孩子是哪來的？”師若看了看他遊離天外的神情問道。
    “我跟紜釋在街上撿的。”緋蓮又添油加醋的將剛才蘭紫的話又說了一遍。
    “可憐啊。”師重英瞧著他明顯營養不良的臉嘟囔著，伸手想摸摸他的臉又怕嚇著他，轉念收了回來。
    “對吧！”有戲了！緋蓮趁熱打鐵道“大哥，我想養他行不？”
    一言出，語驚四座。
    你當這人是寵物嗎？說養就養？師重英暗想，但看緋蓮一副認真樣也不好明說“蓮兒，那個•••••••”
    “一點也不笨，聰明又懂事！養起來肯定不費神的！”蓮唯恐他們不答應搶著說。又將之前那孩子給她的塗鴉塞到師重英麵前“信你看！這麼小就知道以錢易物。”
    “重點不是這個。”師重英隨手接過紙撂在一邊的桌上“若在帝都的家中你想收養就養。我們現在可是在戰場上，帶個孩子像什麼樣子？”
    “可是。”緋蓮嘟著嘴。
    “好了，蓮兒你三哥說的對。”師若拍拍她的頭勸道“再者他再怎麼說也算碧水城的人，貿然帶走也是不好。”
    “螣九又不會反對••••••”緋蓮目光轉向螣九“對不對？”
    螣九頭上下移了大約三厘米“無礙”
    “你看你看！”
    “好了，別鬧了。此番我們來也是有目的的”師若看了眼螣九，咳了聲道。
    “嗯？”
    “關於左右兩軍與碧水城武士的編排與部署。”師若正色道“不能再拖了，明天就必須有個定數。我們左軍與碧水城間基本已談妥。但夏木王那仍執意留下警戒。”
    “哦！那又怎樣？”緋蓮不好的預感逐漸上升。但仍裝出一臉與己無關的隨意笑容。
    “所以蓮兒你明天務必參加晨會，說服夏木王。”師重英道。
    左看鄭重其事的大哥，右看滿臉期待的師重英，後頭還有個衝自己默默點頭的螣九。緋蓮笑不出來。最最不想招惹的事又捅來了！
    “那啥？”扶住額角眉間微蹙，手握心口“我頭痛，定是還沒養好。不行了，是不是病情反複？我要歇歇神了。”
    “安心。”馮遠搭上脈搏“先生身子恢複已有七八成，隻要別凍著議事什麼的不打緊。”
    “額，是嗎？”緋蓮抽回手，在心裏暗罵，現在說個什麼勁？早幹嘛去了？
    “那就行了！明一早我們來接你好了。”師重英道。
    “不幹！夏木王心意一定嘍誰還勸的回？我不去！”
    “那可不一定，上次你不就說動他留守邊疆嗎？”師重英鼓勵著。
    “上次歸上次，而且那時是因為有聖旨才留的，又不是我說動的。再者，你又不是沒瞧見我與夏木王結了多大的梁子？之前就擠兌我，這次還留我做人質！我再不知死活的勸，下次就該上刑場了！”緋蓮說著半閉眼吐舌頭手在脖子上一劃。
    墨兒、蘭紫見她這動作都是抿嘴一樂。師若、師重英兩人死心不改繼續勸。
    “夏木王好端端的怎麼會送你上刑場呢？多心了。”
    “就是，他好歹也是堂堂一王，開國老將不會與你作難的。”
    “不去！”
    “哎，蓮兒就算為大局想想。大哥•••••••”師若也是急，但這越急越說不出話。回頭看眾人，指望他們也上前幫勸兩句。眾人見他這樣反應各異。螣九依舊是張死人臉，巴望不上；馮遠又從藥箱裏翻騰出什麼物件，對坐在榻上那小孩的腳傷折騰個沒完；雅王一如往常端著杯茶一派祥和的啜飲；蘭紫和墨兒更是立在一邊假裝對那孩子的塗鴉來了興趣，湊在一起反反複複地看著，就是沒有人打算上來勸勸。
    “蓮兒你這次不去可想清後果！”師若心一橫，笨嘴笨舌的想學雅王上次勸緋蓮掛帥時的說辭。
    “後果？有什麼？”緋蓮撓撓下巴。
    “我們日後行軍需與夏木王一同，你作為謀士免不了與他照麵。”
    “啊，對。”
    “那此番你便必須助我們一臂之力。”
    “為什麼？”
    “為••••••為••••••”
    “我這次不去招惹他，我倆之間的梁子不就少了一樁？誤解也不至於再深？”
    “對。”師若也老實還真點頭。
    “你們不也說夏木王如何如何位高權重，隻要我不去惹他，像我這種小人物他過不了多久便會忘了！我也安全了！”不是不想幫你們，而是我在這連朝代都不知道的鬼地方還是保命為上。緋蓮暗暗在心裏向這位大哥合掌致歉。
    “這••••••”師若語塞，師重英安慰地拍拍他肩膀，心道這也就是極限了。
    “那你不去，也行吧。現在給我們想想法子支支招總行吧？”師重英不死心。
    “這個，”緋蓮想想不用與夏木王照麵，自己退居二線還是可以考慮的“我盡量。先說說那裏分歧吧。”
    “呀！”
    脆生生的一聲唬的眾人一跳，師重英甚是不滿地轉過頭，好不容易哄成了！隻見墨兒與蘭紫正在一角高幾上對著那孩子的塗鴉，而驚叫就是從蘭紫口中發出。
    “怎麼了？”緋蓮不明所以。
    墨兒和蘭紫都不言語，各自拿了一張給紜釋與螣九。螣九麵無表情卻將那紙在臉前越貼越近，紜釋略張嘴又轉為往日的淺笑遞給師若，師若不知第幾次皺起眉頭，真是個壞毛病。師重英見此也等不及師若傳給他一把搶過螣九的不出五秒又是一聲
    “啊！”
    緋蓮托著腮看著這幾人玩變臉接力似地把那兩張紙傳來傳去，越到後來表情越誇張，動作也更小心鄭重。
    那孩子仍是縮在一角滿身點心屑吃的上氣不接下氣，馮遠總算把他的傷腳拖了出來上好藥正用夾板固定。
    “喂。”緋蓮倒了杯水隔著桌子推到他跟前“你不會畫了個地圖，讓我找什麼絕世寶藏吧？”
    那孩子聽她說話，眼睛朝著掃了圈。抓過杯子猛灌一口又吃的風掃殘雲。
    “蓮兒，蓮兒！你看！”師重英竟用種唱歌般的調子，把圖又塞到緋蓮眼前。
    “太近了！我自己會看！”緋蓮抓過貼在眼前的紙細看“這個，哦好像是直角坐標係。這張••••••乖乖，是空間直角坐標係！原來這個時候就有啦••••••”
    “什麼係？”師重英激動地又點點紙“看圖，看圖，圖！這裏！”
    “哦••••••看圖••••••這個是車馬道？哦！那麼這個指印就是房子嘍？有趣有趣。然後呢？什麼讓你們抽瘋成這樣？”緋蓮放下紙仰頭看他們。
    “嘖，哎呀，這個！”師重英看緋蓮又是白癡狀，又一把奪過紙。舉在她麵前，衝著上頭的小黑指印捅了捅又使勁跺跺腳“這裏是這裏！”
    “哦，這裏，是這裏。唉，這裏是••••••這不就是樓下的街嗎？”緋蓮也激動了，空間直角坐標係分正負兩軸，正軸上是窗外的樓房街道而負軸縱橫交錯的道路••••••
    “對就是地下的暗道！”蘭紫看到她疑惑的眼神回道。
    “一樣。”螣九也肯定道。
    “那，這兩張加一塊就是碧水城所有道路的地圖？”緋蓮隻覺腦中驚喜的有點空白“就是這個撿來的野孩子畫的？”
    “對！”墨兒興衝衝的接口“而且你看著地道，剛才蘭紫說了這地道近九年隻有上次西澤來時用過一次。就是說這孩子隻走過一次就能畫出全圖！”
    一時間鴉雀無聲，眾人皆精神振奮的看著這個埋頭苦吃的孩子。
    “呐，也就是說••••••我偶爾逛個街也讓我拐了個天才回來？”緋蓮幾乎是啞然失笑的口氣，自從來到這好運似乎如影隨形的跟著自己“那•••••我可以養他嗎？”
    “當然！當然要養！”師重英立馬道，隻走過一次的地方便可以憑借記憶與想象畫出全圖。這樣的才華，對於他們這些與地形圖天天打交道的將士們來說可是彌足珍貴。
    “我這就讓人把他安排進軍營！”師若也極是興奮。
    “說定了！”緋蓮‘啪’的一拍手再次蹲下身，笑得像人販子“你呀，就跟姐姐我回去吧！”
    “這孩子還沒名字呢！”蘭紫插話道“不如姑娘就起一個吧？”
    “名字啊•••••”
    那孩子似乎注意到大家都在看他，又抓了塊糕怯怯地藏在身後。兩隻無神的眼睛再度抬起，不知道剛才的話他聽懂了沒。
    緋蓮見他這樣撓撓頭“螣九，你那三個隨從不是叫小春、小夏、小秋嗎？我看他幹脆叫小冬吧！四季齊全。”
    “小冬？”師若想了想“還是叫小童，童真的‘童’。”
    “不如小瞳。”紜釋在空中寫了個‘瞳’字。
    “小瞳，就小瞳吧！”師重英大大咧咧的敲定，其實這孩子叫什麼他根本不關心，眼下還有正事“那個，蓮兒。夏••••••”
    “啊••••••明天去了再說。”緋蓮心情極好，坐在榻上拿起筆嚐試著是否能與這個小瞳溝通。師重英的話根本沒進耳朵，毫不在意的揮揮手隨便應道。
    師若、師重英大喜交換個安心的眼神，並著螣九三人不等緋蓮在說什麼，一溜煙跑下樓。
    墨兒從窗口伸頭見他們迅速消失在視野裏，輕輕搖頭。
    落日很快染豔半邊天，一天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