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蓮蜷縮在厚厚的被褥中支耳屏息聽著門外的動靜，掐著手數秒。
    “二百九••••••二百九十六、二百九十七••••••二百九十九、三百！noproblem！”一把掀掉熱的要死的被子，誇張的扇著風躡手躡腳地下床打算開門溜號。
    “姑娘！我才走一回你怎麼又下來了？還隻穿這麼一點”緋蓮手還沒摸到門，蘭紫便進來。見她這樣立刻大驚小怪叫開“趕快回去，馮軍醫說了要靜養，千萬不能著涼。落下病根就麻煩了！”說著將緋蓮推回床，三層被子仔仔細細一一壓好，又塞了個湯婆子。
    “那個•••••蘭紫啊。”
    “呀！姑娘的臉怎麼這麼紅？”蘭紫伸手在緋蓮額上試試“莫不是發燒了？我去叫馮軍醫。”
    “哎哎••••••別，別，我沒事，沒事！”緋蓮忙拉住她，這都是一天第三次要叫馮遠了，誰受得了啊？
    “但••••••”
    “蘭紫啊！你知道現在幾月嗎？”緋蓮打斷道“都四月多了！一層被也行了。我這••••••不臉紅才怪了。”指了指床上的羊絨墊子、夾棉帷帳和被迫抱上的湯婆子哭喪著臉。自從螣九醒來，誤會解開。蘭紫便一直彌補似地在她養病期間悉心照料精心伺候，可凡是一旦過了便適得其反。就如緋蓮這樣被迫在床上整整躺了五天。
    蘭紫將信將疑地摸了摸緋蓮後背果然黏濕一片，這才勉強同意撤下一床被褥與懷中的湯婆子。替她換完裏衣又盯著她吃完藥，才略有安心地在矮凳上坐下。
    “呐，蘭紫，城裏怎麼樣了？夏木王他們的合作有進展沒？”緋蓮問“還是派一堆人沒日沒夜的溜達？讓我出去看看行不？”
    “不行。”蘭紫眼都不眨，背書似地道“姑娘身子還沒好透，軍務暫且別管。有少主和眾多將軍在，無需擔憂。”
    “就一會！真的散散就回！”緋蓮早給悶壞了怎可輕言放棄“求你了！”
    “不••••••”
    “蘭紫姑娘過慮。”文文雅雅的聲音聽緋蓮精神一振，救星來了！正是紜釋帶著墨兒過來探病“緋蓮雖然是女兒家但也是我軍謀士，論理也是應該讓她去看看。”
    “對啊！先生都躺了五天了再不走走身子骨都要硬了。”墨兒機敏的接過話頭“這事馮軍醫也同意，放心好了！”
    蘭紫見狀也沒理由反對，請他們在外稍等。麻利地替緋蓮盤發更衣，遲疑半會又加上了件羊毛披肩，這才放行。
    雙腳感受著大地親切的質感，微冷卻以柔和的風占滿肺葉。狠狠地吸了口氣緋蓮一身輕快地在走在人群中享受著久違的喧鬧。
    “活過來了！紜釋你都不知道天天悶在床上有多難受！幸虧你們來的是時候，不然蘭紫肯定又是連床都不讓我下。”
    “先生慢點走。”墨兒在後出聲提醒“蘭紫姑娘照顧也對，不然先生哪能恢複的這麼快？”
    這照顧可不是一般的周到！緋蓮暗想“好了，現在去哪？軍營？”
    “是城門那。”紜釋道“夏木王和城主都在那。”
    還在一塊？不用說一定是城中警戒巡邏的老問題，緋蓮輕輕搖頭。自從雙方同意共對外敵後，這問題就開始層出不窮。從一開始左軍人們在城中迷路，到碧水城的武士們誤中右軍陷阱，直至昨天幾個兵頭被城外的蟲陣咬傷。夏木王那幾便花大氣力就如何排兵布哨等等事項上討論的沒完沒了，至於結果••••••一個死板的夏木王與脾氣火爆的師重英再加說話還要人翻譯的螣九，哼哼有結果才怪！
    “嗯，我們過會再去。機會難得先逛逛？”這渾水我可不趟想著，緋蓮指了指另一條路。
    紜釋與墨兒對視，前者眼中含笑後者撇撇嘴，都將緋蓮心裏那點小九九看個清楚。都未多言，由著緋蓮走上另一條路。
    這碧水城人口不多麵積卻不小，緋蓮打頭一路研究著路邊臨時豎起為人指路的標牌，向城中走去。在途中頻頻撞見和他們一樣或是看圖或是問路的軍官，相見時都不由覺著好笑，略一寒暄各自散去。一路東瞅瞅西看看等到達中央集市也費去不少功夫。
    “小雜種，敢偷東西？滾遠點！”伴隨著粗暴的咒罵一團灰黑的影子被店家踢到街上，原來是個六七歲大的孩子。生的又小又瘦局促地裹著一件夏日小衫，髒的辨不出顏色。這麼一摔似乎不輕，努力了幾次也沒能爬起來。引得附近的孩子哄堂大笑，拍著手圍著他又蹦又跳口中似乎還唱著什麼，每次見他要起來便有孩子上前推上一把，弄得他搖搖晃晃有跌回去。滑稽的樣子惹得又是一片哄笑。來往的大人雖多可沒有一人上前製止，其中不乏有在一邊駐足瞧著取樂的。
    “太過分了！”緋蓮老遠邊瞧見，三步並兩步跑過去“喂！你們幹嘛欺負人啊？走開！”
    墨兒也跟了上來，衝著圍觀的人群極不耐煩的揮手驅逐“走開走開！有什麼好看的！”
    孩子們看他倆雄赳赳氣昂昂地跑來，最後衝那孩子丟了一把沙土相互嬉鬧地衝入人群。
    緋蓮看那孩子從頭至尾一聲不吭，黑漆漆的眼眸仿若死水。對自己的處境毫無興趣，重新支起上身但可能因為疼痛動作十分緩慢，呆呆地盯著自己的腿似乎正在為不能站立而十分困惑。
    “你沒事吧？”緋蓮蹲下身一邊為他拂去頭上碎草斷木一邊關切問道。
    那孩子這才頭一次把視線••••••嗯，應該說是眼睛移向緋蓮。偶人般眼神渙散毫無表情。
    “你住在哪？我們送你回去。”緋蓮繼續問道。
    “左腳好像錯位了。”紜釋也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雙腳好看的眉緊了緊“墨兒，去找馮軍醫來。”也不嫌那孩子身上肮髒還帶著一股子酸臭味輕輕把他抱在懷裏“我們先回去。”
    緋蓮點點頭，見他衣裳單薄便解下披肩給他圍上。也不去城門了，二人匆匆往回趕。
    另一邊蘭紫在房內拿著針線打算給緋蓮改改那件初到時換下的武服，捏著針又怎麼也放心不下她的傷勢。正盤算著要不要出去看看聽，通通••••••一陣樓梯響動。緋蓮一溜小跑的上來，氣喘籲籲臉色微紅。蘭紫連忙迎上去“姑娘回來了••••••”正想問怎麼又穿的這樣少，隻見紜釋抱著個孩子上來頗為吃驚“你們怎麼把他帶了回來？”
    “沒辦法啊！”緋蓮推開榻上的雜物，招呼著紜釋把孩子放下“我們在街上逛得來著，就見他被一群小孩子欺負還傷的不輕，帶回來待會讓馮遠看看。”
    “說起來他也可憐。”蘭紫拿出早備好的茶水給二人倒上“他是個棄兒大概一年多以前流浪到這的，開始大家看他可憐接濟些，他有一頓沒一頓的活到現在。怕連個安生處都沒吧？”
    緋蓮為他擦臉的手停了“那街上的人凶什麼？不該照顧著點嗎？”
    “他腦子不好到現在話都不會說，原來大家還可憐他但一長也都有點厭了。”接過手巾，蘭紫搖搖頭“再加上司天監的人不斷向這裏索要錢財糧食等等，大家自己都應接不暇那裏還顧得上他？”
    擦幹淨的小臉蠟黃而缺乏血色，襯得眼睛更大更深。小小的身子裹在羊毛披肩裏讓人聯想起某種遁藏在叢林深處的靈長動物。木木的，神色眼睛遲緩的打量著屋裏的人與物。任憑蘭紫為他擦洗雙手，剛才的話沒能喚起他眼中的半分情感。明明隻是個孩子卻讓人感覺不到半分活潑乃至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