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子。”鐵虎跪伏在花園的石榻前，低著頭雖然幾經沙場但在這位青年王儲麵前還是汗濕幾重衣。“北昭軍中有一名異士，他會妖法••••••能招火龍。他把我的黑騎軍都••••••”
    當時的情景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火龍的咆哮、士兵的慘呼、掩蔽天空的烏雲、熊熊的業火，仿佛修羅降臨。“太子，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誰？”安景把玩著懷中美人的一束青絲，沒什麼反應。
    “微臣••••••不知”鐵虎不禁戰戰磕磕地答道“但前番與碧水城主交戰時突然闖入一名叫‘飛廉’的男子，臣以為••••••”
    安景豎起兩根手指截住鐵虎的話頭“既然黑騎軍都沒有回來，您這位黑騎將軍又何必回來？”
    “臣下次••••••”鐵虎驚恐的抬起頭。
    不過他的話未能說完，一枝赤金嵌玉的步搖插入喉間堵住了話語。安景輕蔑地將屍身踢開，撞上了邊角的假山。
    “莊懷，黑騎這次大敗你怎麼看？”
    “這個嘛”見被人發現，假山後的人也不再躲藏，轉動著輪椅大大方方地含笑出來“太子您這次還真錯怪鐵虎將軍了。”
    安景不語，隻是看著麵前這個年輕男子慢慢地推動輪椅，等待下文。
    “火龍，確有其事。”莊懷滿不在乎似地壓過屍體，來到花園中央杯盤狼藉的席麵上“我詢問過生還的將士，所有人都證言見過。”
    安景聞言這才側眼看向莊懷。莊懷從袖中抽出一卷文書遞給安景“他看到的應該是緋蓮。嗯，緋紅的緋蓮花的蓮。這人來頭不小，聽講是師承璿璣子受師銀煙之托前來輔佐夏木王，甚至還持有北昭的半塊兵符作為信物。”
    “這麼一來，你的意思是我們這次躲碧水城不僅有你們酈國相隔、左右兩軍為敵。現在又多出個叫緋蓮的？”
    “不止這些。”莊懷口氣輕快“還有曄王的援軍，這仗可沒有太子您想的那麼輕鬆嘍！”
    “多謝酈國第一相莊懷先生深夜至此指點軍情。”安景隻掃了眼文書就丟在一邊顯得毫無興趣。“但不知我們是否可以開始正題？”
    “太子果然爽快！”莊懷也不藏著掩著，撫掌讚道“那我也挑明了說，在下希望太子能助聖上平定酈國局勢掃除異端。”
    “哈！”安景也笑了，放開懷裏的美人轉向莊懷。修長的眉眼宛如深潭“這事要成，你哪位剛上任的皇帝就可站穩腳跟大展宏圖。要不成，你又可以順理成章地將所有過錯推給我們西澤。這樣的買賣你認為我會答應？”
    “會”
    安景未答言，隻是看著他。
    “太子您沒的選擇。”莊懷笑意更濃“我們酈國是礦產冶煉、兵刃製造最大的國家。貴國七成以上的兵刃都出自我國。再者如今局勢雖然表麵平和但實際上暗波湧動，今日為王者明日也許就為刀下鬼。我們酈國需要個強有力的靠山，太子您更需要一個出奇製勝的籌碼。”
    自己被動的局勢被看的清楚，安景依然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可比起西澤，北昭更為上上策不是嗎？”
    “對，但北昭的王已有半年未理朝政。而那個叫璿彩的太子隻是個傀儡，局勢都由曄王掌管。但這個狀況不可能維持太久，北昭遲早大亂。”莊懷突然話鋒一轉指了指安景身後的美姬“這期間緣由連這位姑娘都說得出。”
    那美人一驚不知所措地抬眼，臉上漲地緋紅。半晌才小聲道“因為曄王比不上太子殿下••••••”
    “西澤果然不同凡響，連婢女都如此冰雪聰明！”莊懷笑眯眯道“就是這個原因，曄王論才智與您不分伯仲，但論心計則遠不如您。北昭的皇帝••••••那個笨太子也不會讓他多活多久。到時無能之輩四下湧出，而曄王礙著兄弟血緣這層也絕不會取而代之。而您••••••”莊懷頓了頓，沉默變得有了實體的重量。
    酈國第一相果然有點本事，三言兩語間不但把當下的局勢分析地透徹，更句句直指要害安景想著勾上點點笑意“酈國能在一月之中改朝換代，另立新主。其中先生想必出了不少力吧？”
    “嘛，每個人都有點方法。太子您用了一種在下隻好另辟蹊徑。”莊懷盯著安景，笑臉中帶上另一種意味。
    “另一種？說得好啊！”安景雖還在笑但眼神已冷下七分“看樣子我的方法先生是已經知曉，但不怕今夜走不出這座園子？”說著眼神若有若無地在莊懷的雙腿上掃過。
    莊懷先是一愣，注意到安景的目光後忍不住放聲大笑。安景見狀反而不怒重新攬過美人，靠回榻上，瞅著他。
    “太••••••太子太會說笑了。”莊懷笑地肩頭直顫“我怕？當然怕嘍！可太子當真以為我會沒有萬全把握就貿然來這？那也未免太小看莊某人了。”
    安景不置可否，隻是靜靜啜了口酒。
    “為表誠意。”莊懷好歹順過氣“我再告訴太子這左右兩軍的回朝之日如何？以方便太子奪取碧水城。”
    “這事••••••你又知道？”縱使是安景也覺得略微棘手，眼前的這個人是隻狐啊！總在這種離中心不遠的地方露出個似真非真的身影，而他的下一步卻怎麼也猜不透。
    “當然，北昭太子赫連璿彩兩個月後登基稱帝，到時左右兩軍班師回朝，參加登基大典。不過嘛••••••他們一個月後的今日便要撤軍。”
    “為何？”
    “哈哈，他們回去要參加的是北昭皇上的葬禮。”
    什麼？安景在心底驚呼，這已是超乎於事態的預測，完全不能用諜報這一方法解釋。看莊懷的眼愈發地深，這人此時告訴自己這些究竟是想幹什麼？若說僅僅是掃除異端平定局勢依他的實力未嚐做不到。是真的想找個靠山嗎？頭一次在談話上安景覺得自己漸為下風。
    莊懷不知是真沒看見安景眼中的猜疑，還是裝出一臉無所謂。接著道“等到下月今日，太子大可帶著大軍一舉擊破碧水城，到時我酈國定然暗中相助。嘖嘖，這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好機會！事成後••••••”
    “我答應。”安景盯著莊懷侃侃而談的臉，略一思索道。他的提議確實為自己所需，太子之位，這麼大塊肉，盯上它的野狗太多了些。
    “那就有勞太子了。”莊懷停下話頭，今夜頭一次放下滿臉笑容，又拿出一張寫滿姓名的紙輕輕放在桌上正色道。隨後也沒說什麼轉頭望了眼鐵虎變涼的屍體，推著輪椅自行離開。
    安景靜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花園中，腦中飛速地想著剛才的那一番話。
    “太子••••••”懷中的美人聲音裏揉入哭腔，鐵箍一般的手緊握在皓腕上青紫一片，關節處甚至聽得見骨骼不詳的低吟。
    安景這才回過神，垂眼不耐煩地看了眼。一揚手把她從榻上摔下去
    “來人。”
    五個著近衛服飾的人迅速跑出。
    “你們把名單上的處理一下。”說著立了起來。暗紫華服，玉帶金冠。頗為倨傲的語氣，天生而來的氣度。此時的他沒有了猶豫，圈套？陰謀？隨他去好了！倘若有誰敢當在我前那就斬殺之！西澤會是我的！酈國會是我的！天下也會是我的！
    勢在必得的微笑，睥睨眾生的眼神。向花影重疊處走去，不！那是夜的深處！是萬千骸骨裝點的皇位！是關乎於權力的無間戰場走去。安景在那修羅場前奢華異常的大門處停下了腳步，笑容恢複到平常溫度“啊，對了，那個叫緋蓮的，去查一下。”
    月以半落，在光與暗的界限即將浮出，整齊劃一的語調，吞吐出如夜風般冰涼的回答
    “••••••是”
    聽到了嗎？戰爭、血雨、陰謀、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