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早晨，不過撇去了以往的沉悶。議事堂上人聲鼎沸，兩方的將領們劍拔弩張的氣氛在幾日來紜釋的調節下總算是緩和，甚至可以說是和睦。大家紛紛離開擺的一絲不苟的座椅，五十來人亂亂糟糟地擠成一團。參詳著緋蓮幾日來搜腸刮肚想出來的軍事編製圖，再次對她所謂‘恩師親傳’的兵法讚歎不已。而對於這位做事有點顛三倒四的謀士，終於也從猜忌、不屑轉到讚歎、佩服。
    “緋蓮先生，這幾萬人的軍隊怎麼就讓你化為這麼些小隊了？”一眾人嘀嘀咕咕半天，緋蓮這個主創者到讓晾在邊上，想插話也沒個機會，好不鬱悶。還是夏榮最先看出來，發問道。
    緋蓮見總算是有人把注意力從圖上移開，這才清清嗓子提著毛筆，歡歡喜喜地擠進人群。像模像樣地對著這麼一票人大侃起近代的軍事編製“這個意思就是說，可以把整個軍隊細分為數十個小隊。如‘師、旅、團、營、連、排、班’等等，層層分管，而不是以傳統的三三製將軍領率。這樣便可很容易提升總體的靈活性與整體素質······”
    在數十天的相處下來，眾人把緋蓮的脾氣也摸個透，都知曉這位年輕謀士雖才學深不可測，但卻是個小孩秉性。凡是還是要哄著來，見緋蓮話頭一停，當下就有人舉手。
    “嚴寬有問題嗎？”緋蓮見站在靠後的高個子副將若有所思的舉手，心裏一喜笑眯眯地問道。
    “緋蓮先生這樣排兵為什麼就能提高素質了？”嚴寬也相當配合，一副好好學生的態度。
    “這個呀••••••”緋蓮想下“打個比方吧！原來軍隊中的弓箭手是如何培養的？”
    “有專門的教頭教授騎射技巧。”孔陽立刻答道。
    “這樣用的人力雖少但是質量卻不敢保證吧？如果用我的這種方法，由教頭親自挑選出十名士兵單獨訓練，再讓這十人為班長分頭再找十人進行訓練。如此一來軍隊裏就有一百名神射手，在最短的時間內保證就能給你個最優良弓箭排。”
    “先生此舉就是讓每個士兵們都有機會當上兵頭，調動起積極性，也巧妙的提高軍士能力。”墨兒拍手恍然大悟。
    “對！差不多是這理。”
    “可為什麼要用師、旅、團、營•••••••額，這怪裏怪氣的詞命名？”孔陽也舉手問道。
    “哈哈，右副佐將你就不知道了吧？也不看看排在最前麵的是什麼？是‘師’！這當然是說我們師左將統領的左軍最厲害嘍！”師重英搶著回道，不放過任何奚落右軍的機會。
    “緋蓮先生？”不用說，又是副三分恐嚇七分威脅的口氣。
    “哈哈，當然不是。”緋蓮趕緊賠笑，心罵那師重英少說兩句會死還是怎的。“這個隻是當時師父在教授時隨口起的，師將軍隻是開開玩笑罷了。孔佐將若是不喜歡拿顏色、數字、神獸什麼替代也不打緊。”
    “切~隨便說說，人家也是把‘師’放在最前麵。”師重英撇撇嘴嘟囔著。
    “提高軍隊靈活性怎說？”見戰意又起，師若雖給人擠得緊貼圖紙這時也適時插上句，轉移注意力。
    “哦，那個”緋蓮小舒口氣，繼續開講座“每個將軍帶兵都會有自己的特色，比如師左將沉穩、夏榮將軍顧全大局、師重英將軍，額••••••驍勇吧。總之他們手下的兵多少都會帶上他們的特色，這本不是壞事。一旦在緊急情況下出現調動，那麼就極有可能發生士兵與將領配合不當之類的事。”頓了頓看看眾人的臉色，見左手一邊幾個將領徐徐點頭“我這樣做就是讓士兵們直接隸屬於小隊長，層層管理下術業有專攻，就把其間的不適應性降到了最低。當然不管在傳令也好、班次交替也好都能以最快速度完成。”
    “高見！”蒼老的聲音沉有力的傳來。
    “夏木王！”以夏榮為首的二十來人聞聲，迅速退到右側抱拳行禮，夏木王隻身一人大步走上議事堂。師重英等見狀戀戀不舍地最後瞄了眼圖，退回左側，頗為不情願的行個禮。
    “緋蓮先生能這麼快就熟悉軍營戰況，固然是好。”負手站在緋蓮畫得亂七八糟的圖前，夏木王依然沒有正眼看她“可是軍營重地不同於市井茶肆，就算是談論軍情也要注重些規矩。”
    “是”緋蓮訕訕一笑，逃也似地從夏木王身邊溜開回到末端的老位子上。
    眾人皆坐定，可夏木王仍是負手而立，不知當真是在思索緋蓮那張寫的龍飛鳳舞的軍事編製圖，還是另行思索它事，半日不語。方才還是熱熱鬧鬧的議事堂又歸為死寂一片。每每遇上這冷場的狀況還是要靠我們雅王——紜釋。就在諸位都有點坐立不安時，紜釋略有催促的聲音不失禮節地響起。
    “夏木王前來可有何指教？”
    “出兵。”夏木王終於是回過神來，在正中的席位上坐下，拋下兩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的字。
    “什麼？”嚴寬不敢相信的問了句。
    “帝都昨夜送來書信，讓我等攻退西澤大軍，守住碧水城。”夏木王用種列行公事般的口氣道。
    誰也沒有料想到左右兩軍爭論十多天的事竟會這樣由聖上的一道聖旨定下音，眾將都看著一向主戰的夏木王，似大夢未心般。
    “皇上英明！”師重英最先禁不住歡呼道。坐在上首的師若反應雖沒有師重英那麼激烈，但也暗自裏攥緊了拳頭。守得住！這邊疆，這碧水城守得住！那麼多兄弟的死不會白費！我們還能戰！
    “可敵我懸殊那麼多。這一仗凶多吉少。”緋蓮先前一通唇亡齒寒的論調與皇上的聖旨，仍沒有改變右軍主退的觀點。
    “本王知曉，但聖旨以下就由不得我們再三拖延了。”夏木王擺擺手製止住自己的部下，環視一周“打探敵方虛實，做著先鋒的令不知在座那位將軍願接？”
    “當然我們繞捷軍出戰！”師重英當仁不讓，地挺身說道。挨著他坐的兩位將軍不樂意了，一同起身。
    “師將軍話不能這麼說，我們雲義軍也願請纓！”
    “那撓武軍更不能落後！夏木王我等願做這先鋒！”
    “你們••••••”左軍中的將領們紛紛讚同，大有搶令的氣勢。而與之相對的是右軍中夏榮等冷眼旁觀，並不參合。
    “本王帶左將軍發令，如何？”雖是詢問的話，夏木王的口氣卻是不容反駁。
    師若回身恭敬地做一稽首“全聽夏木王差遣。”
    “那好！繞捷、撓武兩軍聽令！命你等速去探明虛實安設防線。”
    “是！”師重英與那瘦些的那人相視一笑，在堂前接下令。
    “謹慎起見”夏木王又轉向師若“本王還想請左將軍帶一支雲義軍去前方接應。”
    “是”師若應道。
    “那個••••••”緋蓮見整個左軍就這麼三下五除二的全給夏木王調到前線，急忙舉起手“我也要去！”左軍一走，這軍營中就隻剩下右軍了。讓自己一人跟這麼些陰沉沉的右軍與處處挑刺的夏木王在一起，往下的日子可怎麼活？
    “不可，戰場又非兒戲。緋蓮先生萬一有個意外可是我北昭的一大損失。”夏木王想也不想當即否決。
    “但我如果跟去，說不定還可以個點子什麼的，敵強我弱下還可以多占些先機啊！”緋蓮急切地爭取著。
    “這種事在這裏也能做。”夏木王道，這個小子來路不明，但確實似有幾分能耐，這樣的人若落在西澤的手上，保不準又是北昭的一大隱患。與其如此，不如由自己看牢為上。想著直徑發令道“本王心意已決，無需多言。師左將請先行準備，明日一早就請啟程。”
    “完了！”緋蓮不理會三五成群退出議事堂的眾人，兩眼無神的兀自叨念“這回死定了！”
    “沒那麼嚴重啦。”師重英自從得了軍令後一直是眉開眼笑“我看那，夏木王這人吧雖然是死板了點，也有點倚老賣老。但好歹也是滿明事理的一人吧。”
    “確實，夏木王不管怎樣說也無需與你犯難。”師若揉揉緋蓮頭發，聲音也是多天中罕有的輕快。
    “一道軍令就把你們全收買到他那去了？太沒立場了！”扒拉齊揉亂的頭發，緋蓮見形勢又是一邊倒，忿忿地叨念著轉向最好說話的紜釋“雅王，您就讓我跟去吧！我保證服從命令聽指揮，絕不會給他們添亂！”
    “這我可做不了主。”見一臉可憐樣的緋蓮，紜釋軟軟一笑。
    “緋蓮先生，反正這裏不還是有我們的雅王嗎？夏木王絕不會對你如何的。”墨兒也適時安慰著。
    “可••••••”緋蓮撇撇嘴，在這裏好像夏木王看起來最大。不管怎樣一定要跟去！眨巴著眼努力擠出一點兩點淚花，可憐兮兮地瞅向師若，你要不帶我，休怪我耍絕招了！
    “就這樣說了！蓮兒你一會自己回去。我跟重英還有事！”師若見勢頭不對，根本不給緋蓮耍賴的空隙，拉著師重英就直接跳下高台，溜了。
    “喂！回來！你們兩個！”無奈兩人都是武將，還沒讓緋蓮好不容易擠出的淚珠子落下，早在百米開外，火大跺腳地對著兩個逃之夭夭的背影叫道。
    湖藍的衣襟，襯著飛揚的長發。澄澈而外露的臉龐，生動不已。刹那間的美麗，如石子準確地擊入心中細小的褶皺，紜釋再次勾勒起無端的淺笑。這樣的少女竟是越過了宮中的窈窕佳人，勝過了閨閣中的名門淑媛，一種完全不同的印象駐留。是單純？是率直？紜釋踱到她身邊，看著這初春的陽暢快地灑下億仗光線，演兵場上萬兒郎們口號中激起塵土四濺，身畔的她肆意宣泄著每一種情感。不論那明爭暗鬥，不看那勾心鬥角，連那繁文縟節一並舍卻。這是她獨有的生機，如那三月細雨碎碎，似那林間山鬼巧笑。
    紜釋懷著未有過的清朗，撫平她翹起的碎發。諾言般一字一頓“無礙••••••還有我。”
    “真的？”懷疑隻是刹那，不，甚至沒有。在目光觸及時又不覺地退回，鬼使神差地點頭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