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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5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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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導這群匈奴的是一個叫阿提拉的單於。
    很快,阿提拉這個名字傳遍了羅馬,但羅馬人,尤其是羅馬貴族卻想不起阿提拉曾在羅馬宮廷生活過。在公元418年,年僅十二歲的阿提拉被作為人質,與後來成為高盧地區行政長官的埃堤烏斯互換,被送到羅馬宮廷生活。阿提拉在羅馬宮廷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學到了羅馬人的文化,但對他們奢華的生活熟視無睹。羅馬人之所以讓阿提拉當人質,就是希望通過對他的熏陶,讓他把羅馬文化帶到匈奴人中,以起到對他們影響和滲透的作用。而匈奴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們希望阿提拉熟悉羅馬內部事務,在日後好對付羅馬。阿提拉在羅馬時,曾經幾次逃跑,都失敗了。後來,他專心致誌研究羅馬內部結構,並認真研讀羅馬政務及外交政策。有時外交官們舉行外交會議時,他便細心觀察外交官們的言談,並注意研究會議使用的資料。阿提拉的這種"學習"態度,對後來他領導匈奴以及在羅馬戰役中都起到很大作用。而羅馬人對阿提拉毫無印象,這隻能說明羅馬人高傲,不把比自己落後的民族放在眼裏。這也是他們遭受到野蠻人打擊時變得措手不及的原因。
    阿提拉之所以要把羅馬作為打擊對象,仍與他作為一個匈奴人的血性有很大關係。他原本有著剛烈、野蠻、殘酷的匈奴血性,而現在西方文明和輝煌的羅馬刺激了他原有的血性,讓他變得蠢蠢欲動,想在更大的世界中去闖蕩一番。也就是從這裏開始,我對阿提拉單於生涯(西方史學家將他視為一位帝王,他的名字在影響世界的十位帝王之列)的解讀將緊扣血性這一主題。我想,我必須正視阿提拉由於血性使然而顯得直接、剛烈甚至一意孤行的行為。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阿提拉並非隻是我們通常所說的常人,他讓自己活成了一個精神中的阿提拉,他變成了另一個自己,渾身充滿了由匈奴血性鑄就出來的冒險精神。在許多時候,匈奴蠻橫、殘忍的血性左右著他的思維,冒險精神影響著他的行為,所以,盡管阿提拉麵對的是羅馬這樣的龐然大物,仍要自覺不自覺地有一些"匈奴式"反應,做出了讓人們驚訝不已的事情。也正是由於阿提拉顯得固執,凡事從不遵循規律,所以,他的行為才顯得那麼有力量;他本人也引人注目,顯得與眾不同。曆史有時候就是這樣,它需要人和事件在血腥之中完成它。這樣的完成在當時會顯得突兀和慘痛,但經過時間洗滌之後,我們才會明白,也就是那些"突兀和慘痛",在後來才能成為"曆史"。因此,我們就可以得出一個結論:曆史,是由一些與眾不同的人物獨創出來的。無疑,阿提拉的血性和冒險精神造就了他,讓他成為一位傑出的匈奴人,一位獨創曆史的人。
    在阿提拉即將成為一個征服者時,對他至關重要的"戰神之劍"事件發生了。普利斯庫斯對此做了詳細的記載:"當一個牧人發現他的牛群裏有一頭小牝牛跛著腳行走的時候,他好奇地循著血跡而行,最後被他發現了那頭小牛在吃草時不慎踏到一把劍。他趕忙挖出了那劍,並呈獻給阿提拉。阿提拉認定這就是傳說中的‘戰神之劍‘,認為這是上天指定他要統治世界的象征,並會使他在往後的征戰中無往不利。"
    阿提拉在日後是否拿著戰神之劍在打仗,我們不得而知。但從這裏開始,他將和這一群在世界和其他種族麵前顯得有些古老和怪異的弟兄們在歐洲掀起一次大的風暴,並把匈奴的血性和冒險精神發揮到極致,把匈奴在曆史舞台上最後的表演推向高潮。當然,我還是遵循他們在那一段時間內的經曆順序,慢慢地敘述下去。公元5世紀,他們從一開始在歐洲出現,就給人造成一個強烈的印象--他們想回到過去。時間在運轉,人類在發達,他們希望用自己粗糙的雙手把一切都掰回去,按照他們的意願運轉。他們覺得西方文明像一個魔鏡,使他們看到了一種虛幻的榮光,對比之下,他們為自己的單薄而傷感。這時候,他們感到饑餓、屈辱,受到蠱惑,匈奴遺傳的血性便使他們開始冒險了。
阿提拉是在血腥中長大的。一位叫約丹勒斯(哥特人)的曆史學家,用一段準確的文字給我們留下了阿提拉的畫像:
    他是典型的匈人:矮個子,寬胸部,大頭顱,小而深的眼睛,扁鼻梁。皮膚黝黑,幾乎近於全黑,留著稀疏的胡須。他發怒時令人害怕,他用他給別人產生的這種恐懼作為政治武器。確實在他的身上有著與中國史學家們所描述的六朝時期的匈奴征服者一樣的自私和狡猾。他說話時,故意帶著重音和含混不清的威脅性語調,是他戰略的第一步;他所進行的係統征服(阿奎萊被夷為平地,在阿提拉通過之後再沒有恢複過來)和大屠殺的最初目的是想教訓一下他的對手們。
    可以看出來,阿提拉給西方人心理上造成了恐懼,就連史學家進行記錄時,也忍不住在筆端流露出情緒,在言辭中對他表現出了褒貶。我細細將上麵的一段文字讀了一遍,發現僅用這些詞,就已經勾勒出了一幅阿提拉的貶義畫像。
    (一)  貶
    〔矮個子〕  匈奴在蠻荒之地長大,飲食多為"酪漿,畜肉",所以,身體長得矮小便不足為奇。但這位史學家在這一段文章的開頭首先來了"矮個子"這麼三個字,讓人覺得他在心裏對阿提拉有那麼一點點不舒服。我對照了一下這位史學家的族別,發現他是哥特人,因此我便理解了他對阿提拉有這樣的情緒的原因,原來,他所在的民族是被阿提拉征服了的,而他本人在寫這段曆史時大概敢言不敢怒,隻好在筆頭子上發泄一下了。
    〔大頭顱〕  我覺得,阿提拉是一個"大頭顱"其實挺好的,我由此相信匈奴這群生於蠻荒之地的大地之子在經過四百多年時間,顛沛流離走到歐洲,其血性和內心信仰並未丟失,甚至可以說,這一股從雪山傾瀉下來的雪水彙成的洪流,並未受到西方的同化或改變,他們撲麵而來的氣息依然灼人臉麵,讓人覺得有一種在頃刻間要洶湧蔓延的氣勢。"矮個子,大頭顱"--更具瞬間的爆發力。
    〔小而深的眼睛〕  從字麵上看,仍在貶損阿提拉。但這應該是一雙注視事物時特別專注的眼睛,"小而深",可能正是他看一個東西時的樣子。我想,匈奴人自小在饑寒和孤寂之中長大,慢慢地便學會了用內心的力量去應對命運,這是匈奴人在粗獷、剛烈之外的一個特征。他們睜著一雙又小又細的眼睛在注視這個世界,他們細致、謹慎的內心由此便可見一斑。我曾細細端詳過成吉思汗的像,他也是一雙"小而深的眼睛",而且整個麵容顯得憂鬱,顯得不像一位征戰的大汗,而像一位詩人。由成吉思汗想到阿提拉,我便上網查阿提拉的資料,果然在一個網站找到了一幅他的畫像,與成吉思汗一樣,他也麵帶幾分憂鬱,但那雙"小而深的眼睛"卻很有力,僅在畫麵上,便讓人覺得像刀子。一個人的內心活動太過於深沉,麵容便顯得憂鬱。
    〔皮膚黝黑〕  阿提拉的皮膚黑,這一點仍不足為奇。如果不把他的"幾乎近於全黑"的皮膚與羅馬或歐洲其他國家的王公貴族們做比較的話,他的這種膚色應該是生於草原、長於草原的匈奴人的標準色,甚至可以是草原牧民的一種本色美。
    〔稀疏的胡須〕  至於他"留著稀疏的胡須",倒讓人覺得有幾分飄逸。阿提拉是剛烈和強壯的,但從他的一雙"小而深的眼睛"和"稀疏的胡須"上,我們看到了他溫柔的一麵。正如我們從匈奴人的"踝部紮一根繩子"可看出他們的生活一樣,阿提拉在生活中也有富於情趣的一麵。如果不是在刮風下雨天氣,他的胡子不被風吹動,再或者說,他的胡子是短的,他坐在帳篷裏閑暇地用手捋著胡子,便有幾分舒適之感。
〔他發怒時令人害怕〕  作為一個差點兒摧毀了羅馬帝國的匈奴人,或者說匈奴曆史上的最後一位單於,他發怒時是什麼樣子呢?他或許是怒火衝天,那些怒火是千軍萬馬,呼嘯著衝向敵人。人們大概都害怕他發怒,因為他一旦發怒,有人便要命歸黃泉。其實,作為一個軍事首領,他的內心、血液、骨頭,都是他的軍隊,他每次都是先調動起這些軍隊,讓自己的整個身心為之燃燒,繼而才出擊。阿提拉發怒了,從他的聲音裏可否聽到千軍萬馬的呐喊聲?
    (二)  褒
    後來,約丹勒斯與另一位史學家普裏斯卡斯合作寫書,描述的阿提拉極其剛烈,與他先前的文字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不知道約丹勒斯受了什麼影響,突然筆鋒一轉,寫出了阿提拉極富陽剛和真實的一麵:
    ……在他的人民中,他是公正和廉潔的法官,對其臣民慷慨大度,對那些真正臣服於他的人很和氣。在他那些過奢侈生活的蠻族同伴中,他仍過著簡樸的生活,用木製的淺盤子,而其餘的同伴們使用金碟子的食具。他很迷信,並對他的薩滿們是盲目的輕信,他對烈酒的喜愛使典禮在酩酊大醉中結束。……最令人驚奇的,這位遊牧部落領袖的特征是常常選用靈活多變的政治策略,而不使用戰爭。就是在戰爭中,他首先是一位指揮官而不是一員大將。所有這些品質加上他那奇特的、墨守成規的特點(這一特點使他為他的行為去尋找外交借口)與符合習俗的特點,以至於似乎在任何時候正義都在他一邊。
    〔和氣〕  征服者就是這樣,用力去掰時總是跟最有力最強大的手腕。而對於那些臣民和臣服者,他知道應該珍惜別人對自己的尊重,對他們大度,與他們保持和氣。"水彙在一起才能叫河流,人手拉手才能走過險灘。"(哈薩克諺語)作為一位單於,阿提拉應該更懂得團結是多麼重要。蘊藏在團結內層的,是草原兄弟的情與意。
    〔簡樸〕  阿提拉的生活很簡樸,而且對同伴們富於愛心,把最好的東西讓給他們使用,而他自己卻"用木製的淺盤子"。在生活中使用簡單的東西,並不影響他的單於地位,反之,從這一點上卻可以看出他的領導謀略,他懂得如何贏人心。而要做到這一點,需要付出真誠。
    〔酩酊大醉〕  匈奴喜歡喝酒,這在各種史料中都有詳細的記錄。所以,他們經常喝得酩酊大醉便不足為奇。在草原上生存的民族,其快樂應該是和草原連為一體的。也就是說,他們實際上是為了草原而快樂的。他們圍著篝火跳舞唱歌,常常可通宵達旦。阿提拉是匈奴這群馬的頭馬,他在平日裏想得比任何人多,他的神經應該一直是緊繃著的,現在有了這難得放鬆的機會,讓他在大醉中體味一下放鬆後的快樂。愛快樂,便更懂得愛家園。
    〔政治策略〕  殺人的刀子有兩種,一種是提在手裏的,殺人見血;另一種則藏在人心裏,殺人不見血。用"心"這把刀子去殺人,有時候比千軍萬馬還管用。對於阿提拉來說,"心"這把刀子早已在半空懸著,他想到哪裏,這把刀子便"噗"的一聲落了下來。
但阿提拉要向就在眼前的誘人的獵物發起攻擊時,他卻不得不為一件事而停頓下來。匈奴內部出現了矛盾,與阿提拉一起長大的布勒達想搞分裂,獨吞眼前的獵物。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其中牽涉阿提拉的出身。阿提拉大約生於公元406年,史書對於他的童年所記甚少,電影《阿提拉》中有這樣一個細節:阿提拉的父親是一個匈奴小部落的首領,一天,阿提拉所在的部落遭別人謀害,父親被殺死,阿提拉同樣也被殺害父親的敵人追殺。跑到一片草地上時,阿提拉便跪下求饒,趁那個人不注意,小小年紀的阿提拉突然從地上一躍而起,抽出那人掛在馬鞍上的箭筒裏的一支箭,插入了那個人的心髒。馬一聲嘶鳴,那個人從馬上栽了下來。阿提拉搶了馬騎上去便跑。由於是電影,這個細節極有可能是虛構的,從中卻可以看出阿提拉的性格和意誌的特點。所以,我們可以說他在童年時就已經具備了一名戰士的品格。阿提拉在草原上彳亍而行,他的叔叔羅阿斯聽說了他的遭遇,便帶人找到他,讓阿提拉在自己的部落裏生活。阿提拉進入這個部落的第一天,就有一雙仇恨的眼睛盯住了他。在羅阿斯的部落裏,還有羅阿斯的另一個侄子布勒達,阿提拉的到來,讓還僅僅隻是少年的布勒達敏感地意識到這個人將來會和自己爭奪匈奴首領的位子。他們倆一起長大,仇恨也越來越深。以至於後來二人公開爭執,讓羅阿斯頭疼不已。阿提拉被小時候一起長大的阿埃丘斯邀請赴宴時,布勒達殺死了羅阿斯,稱自己為匈奴首領。
阿提拉不得不提前返回。在返回的路上,他決定將布勒達殺死。本來,阿提拉與布勒達一同從他們的叔父羅阿斯手中繼承了匈奴帝國的王位,有什麼事,他們可以共同商議;上戰場,他們可以並肩作戰。現在布勒達卻心存二意,不得已,阿提拉要快刀斬亂麻,將他殺死,不然,匈奴就會分裂變成散兵遊勇。
    阿提拉身上的狼性複蘇了,他要弑兄,他的行為讓人想起了他的祖先冒頓弑父的事情。冒頓所處的時代,匈奴對世界充滿了野心,他們先後統一了西域,讓龜茲、於闐、疏勒、樓蘭這樣的王國均臣服於他們。冒頓是當時匈奴中的一位顯赫人物。在少年時冒頓命運多舛,被時任匈奴單於的父親頭曼送到月氏人做人質。頭曼如此而為,其實是一舉兩得。他非常喜歡的閼氏生了一個兒子,他想在日後立這個兒子為單於,但這樣做就得想辦法廢除天經地義要繼承單於的冒頓,明廢不行,所以他便想到了讓冒頓去月氏當人質。冒頓作為一個人質,他是為某種條件在月氏活著的。就在他到月氏不久,頭曼便向月氏發起進攻。頭曼這樣做,對冒頓來說,簡直是要命的事情。想想看,他先計劃發兵月氏,這樣,月氏人就會把作為人質的冒頓殺掉,因為當初冒頓被送往月氏時,有言在先,如若匈奴來犯,他們就殺他,作為對失信於條約的匈奴的懲罰。但頭曼就是要這樣做,他既然立幼子為單於,作為長子的冒頓日後必然與他相爭,所以,必須把冒頓除掉。如何除掉冒頓,頭曼早已把伏筆設好了,那就是借月氏人的手殺冒頓。此時的冒頓已經具備了反抗的能力,對父親的憤恨已無以複加,他下了決心,不除去父親頭曼誓不為人。後來,冒頓偷得月氏人的一匹好馬逃出月氏,去見頭曼。頭曼忽然問冒頓:"你在月氏學了哪些功夫?"冒頓說:"我在外學得最好的是射術。"頭曼命人拿來了一張弓。冒頓一拉,果然不費絲毫力氣就是個滿弓。頭曼起了殺心,對冒頓說:"你騎馬奔跑,我讓人射你,你能躲得過嗎?"冒頓不知其中有詐,說:"能。"於是頭曼讓冒頓騎馬急馳,讓人射他。但那些弓箭手卻害怕那匹駿馬和冒頓,沒有人敢向他開弓,頭曼大怒,將射手一一斬首。冒頓忽然明白了父親的險惡用意。他在心裏想了想,就生出一個計謀。他對頭曼說:"父親,這雖然是匹好馬,但我可以在它跑起來後,將它上麵的人射中。"頭曼用手一指冒頓的愛妻,說:"那就讓她騎在上麵試試。"冒頓一聽這話,頓時心如刀絞,但他還是咬了咬牙,把妻子扶上馬背。夫妻倆含情對視,不願分開。這時,身後傳來了頭曼凶惡的聲音:"你要是射不中,我就要把你像那些射手一樣斬掉!"冒頓將馬狠抽一鞭,然後含著淚水一箭射出,妻子從馬上落地。後來,頭曼讓冒頓給他訓練射手。冒頓訓練射手時,做一些草人綁在那匹馬上,如果誰不能射中就將誰斬首。眾射手紛紛爭先恐後將箭射出,百發百中。一天,頭曼出獵,冒頓勸他乘那匹駿馬。頭曼不知其中有詐,非常高興地騎了上去。冒頓暗暗調來那些射手,等頭曼下午返回時,大聲對他們說:"快射馬上的那個人,誰射不中斬誰。"眾射手亂箭齊發射向頭曼。頭曼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倒在了地上。冒頓按原來的設想,一步跳過去把頭曼的幼子抓住,用刀逼著他交出了單於印。這時,他帶來的那幫兄弟也殺了進來。冒頓提著單於印,聲稱自己就是匈奴單於。眾匈奴被冒頓嚇壞了,紛紛表示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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