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日久長，在伯子老的藥廬已經兩年有餘了。
蓮生整個人浸泡在波光碧綠地溫泉水裏，仰頭看著自己頭頂枝葉茂密地一線天機出神。泉池旁邊參差無序地天然岩石另一側，是生長著奇異紅果的黑泥池塘。
誰會料到，這古怪地泥塘，竟然是可以幫人治愈肌膚創傷的良藥。
兩年來，每日的重複往返。
泥塘。。泉池。。。泉池。。泥塘
不過，紅果黑泥雖為上乘良藥，卻終究抵不去鱗傷遍布。盡管表皮細致柔滑，可若打眼看來，依舊淺痕良良。
距離蓮生趴在池邊的手臂最近的地方，一雙墨色手套。薄而軟地材料懶趴趴地攤在那兒。
十指甲蓋盡數剝離，伯子老看著也隻能搖頭興歎。亡羊補牢，便為蓮生尋了這麼個法子。
戴上手套，權作遮擋。
“此情。。綿綿。。。無絕期。。。。”
伴了話語一滴淚珠順著眼角滑出來。蓮生依舊保持著仰頭直視，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什麼稀奇在天空。可，也唯有他自己曉得。以現在的視力，超過一臂範圍的物事，根本模糊一團。
看。。。又看得清什麼。。。他向蓮生，和瞎子，沒多大區別。
對於那個人，原本存定了終結心思。鐵了心，辦完最後一趟差事，兩廂清算，各走各路，沒有相幹。誰會料想囚劫橫生。知道了為自己而犧牲的行事，眷戀更蒙，放下，益加不能。
恨亦綿綿。。。。情亦綿綿。。。。
兩人之間的賬目越來越亂麻，理不清，了不盡。。。。
就好像伯子老的藥廬所在的山脈名稱。。。。。綿山！
在皇宮時蓮生叫他先生。
囚室相遇他們之間沒有言語，隻是一粒救助的藥丸。
假死活埋，被他挖出來帶回綿山，醒來後，他讓蓮生叫他師傅。從今而後，便是了關門弟子。
曾經也好奇地問過，緣由為何。。。。
聽了問話，放下手裏研磨的碾子，用遞過來的白帕擦拭汗水。然後慢條斯理地回答。。。緣分吧，雖為醫者，可我這人還是信些佛理。你我相見第一麵，便覺似乎是前世會積，並不陌生的氣息。也是一直尋著收個關門弟子的心思，就決定是你了。所以，師傅救徒弟，還不理所當然麼。
聽了回話，想著那些個日日夜夜，眼前男子某頭汗珠為自己療傷的情景。心裏不由熱熱的，暖淚也隨之落下。什麼話也不會了說，頓了半天也就交出聲。。。師傅
伯子老拍拍他的肩，包容地笑了笑。明白地不再言語，繼續研磨藥粉。
這樣的涵養寬容，是蓮生在那人身上從來不曾體味過的。好像。。。。父親  ！！！
範明遠做事狠絕，手腕筋骨就是被他親自挑斷的。
續筋接骨。那無數個痛苦難耐得日夜裏，師傅一邊給固定了鋼釘的手腕塗抹石膏粉，一邊和蓮生說話。
閉上眼睛，絮語連連地都是那個人。
大火初遇。。。夜郎別離。。。京城教習。。。。林林總總，所有關於自己的事情都是圍著那個人打轉。
似乎隻有在說那個人的時候，痛才可以減輕。同樣地，信賴，讓蓮生願意將自己這些深埋心底的情事，告知於人。
一雙手腕整整接受了一年半的治療，才能夠活動自如。而蓮生用他自己的天生慧性，在半年時間，就將銀針脈路掌握了。為此，伯子老甚是欣慰。一直誇獎自己有眼光，沒選錯。
來到綿山後，睡眠一直是蓮生頭痛的事情。大多是為了傷情。也就在著半年多，才算漸漸好睡。隻是，依舊發夢，夢裏，依舊那個人。
好多好多關於他們過去的生活，平靜地，開心地。。。。總之，沒有壞，就很好。
昨夜，又夢了。
他還是向府小公子，那人還是他的老師。
庭院棋桌上，棋子收好。平鋪了文房四寶，他們練字。
抬頭看看天光日好，執筆在白宣上寫下七個大字：
天長水闊    任我遊
那人站在旁邊，一襲白衣被風拂地飄然若仙。看著紙上的字，不由愣住。刹那地出神樣子，美極了。
想來，那時看著字的心境必然複雜。隻是，什麼都不知道的自己，看得人卻不見心。太過單純罷了。
換了紙張，那人纖若白玉的手寫出另一行意境：
幾經風雨  終是愁。。。。
遠遠地，林外有人在喊。
“姑姑，擦飯羅！”
嗬嗬，嘴角彎曲微笑。是小童巴蜀。這孩子是師傅入川時救下的苦兒，沒有名姓，師傅就給他取了地名，巴蜀。因為口音，他叫自己哥哥，但發音聽來卻總是在叫  姑姑。。。。為此，蓮生每每笑其平白地給自己改性。
緩緩離開池子，打開握成拳頭的手，露出可怖地十指。將用來掩飾的手套戴上，穿好衣服。
走出林子，巴蜀還在那裏。看見他，趕了兩步過來。
“姑姑”
“哎，聽到了。好侄兒，咱們走！”
蓮生打趣著拍他的肩。一個白眼回複，小巴蜀嘴巴嚼老高，雙臂環胸裝生氣。
“呦，生氣了。哥哥錯了，哥哥給你賠罪，好弟弟不氣了！”
畢竟小孩心性，三兩句就哄好了。
看著轉氣為笑地巴蜀，蓮生也笑開了。兩人拉了手往藥廬而去。
如果，日子可以一直這樣平靜美好下去。。。。
可惜，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
===========  冷.功  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