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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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蓮生這一覺還算踏實,真真就睡過了日上三竿,愣是晌午才醒。
隨手抓件裘衣袍子披了,登上鞋就往外跑。繞了長廊去到後院,穿過竹亭又鑽了幾個假山洞子,這才遠遠看到水榭亭台裏的人影。一人端坐,兩人垂首。
加快步子上前,待看清眼前人,蓮生立時笑開了花。大喊了聲 哥哥 便抱住了那人胳膊。
這邊兄弟團聚喜慶連連,另一廂,端坐著閑閑撥茶葉片兒的人,眉頭卻不被人察地蹙了下。
南懷春將手裏白瓷地茶碗緩緩放下,清清冷冷地聲音。
“老向阿,你那辭呈可寫好了。”
向文天恭恭敬敬地回答。
“回主子,已經寫好了。按照您的交代,著重了感啼之情。”
“嗯”
南懷春點了點頭,放在石桌上的手指輕輕敲擊,略有盤算的樣子。
“怎麼,爹,你要辭官!”
蓮生聽了他們的話心裏一震,疑惑地看看老爹,又看看南懷春。可在場的三人似乎誰都沒有要給他解惑的意思。
“華宇”
南懷春的眼光掠過蓮生,落在向華宇身上。清冷依舊。
“你人雖回來了,這幾天也得謹言慎行才是。朝中無論哪撥兒人相邀都末要依了。除非皇帝召見,其他得一概閉門謝過。記得了。”
向華宇一整對待蓮生的親昵,肅目回道。
“華宇記下了。”
“噢 ,還有。。。。”
南懷春猛然想起什麼,道。
“呈給皇帝的謝恩折子遞上去了沒有?”
“回主子,我今兒早才進城就已經著人交於了郭公公手裏,想來現在陛下應該已經看過了。”
“很好。”
南懷春緩緩地眨了下眼皮,算是讚許。撩了下袍擺,雙腿交疊在一起。眼睛向著蓮生望過去,開口的言語卻不是對他。
“都下去吧,蓮生留下。”
眼看著父親和哥哥彎腰作揖,垂首離去。這些早先都是看慣了的。五年前,那個全城火把耀耀,滿街兵丁叫囂的夜晚。周身是血的美人端坐在了府堂之上,看著滿府的家丁護衛跪了一地,才曉得府裏十數年都不曾招募仆用的原因。老爹拉了傻子般的自己上前,美人湖水樣地眼睛落下來,清涼如是。他說。
“老向,打今兒起,我就做這孩子的老師吧。”
老爹感激涕零地在一邊兒感恩。而蓮生早傻了。一直覺得自己的長相是好看的沒邊兒了,無人能及。今天見了此人。狼狽血色竟分毫不曾掩去他的美。尤其那雙水色眼眸,仿佛酒釀,看著就已經醉了。
“愣什麼呢,坐下。”
蓮生看南懷春一眼,瞧他已經收了目光在桌上,雕花地漆籃擺著。依言坐下,看著那水蔥十指掀開籃蓋。一盤雲絲餅,一碗燕窩。
“我看你睡的香就沒讓人擾去,這個都煨兩次了,趁熱吃吧。”
原來是午飯。
蓮生最愛吃得就是雲絲餅,再加上睡了那麼久,晨時吃得那些點心早消耗光了。笑著拿了筷子夾了就往嘴裏送。南懷春一旁坐著看他囫圇吞棗的樣子,嘴角掛了淺淺地笑,繼續撥他的茶葉片兒。
“嗚。。。老師”
蓮生突地想到什麼,眨巴下眼睛咕噥著說話。
“為什麼要我爹辭官。”
南懷春瞧他塞得鼓鼓囊囊地腮幫兒,單挑下眉毛,道。
“先把東西咽了再跟我說話。”
蓮生加快咀嚼速度,等他咽幹淨嘴裏的,對麵兒南懷春又把個燕窩推了推。會意地端了碗,拿了瓷勺舀。這盛粥的瓷碗本來也就巴掌大,三兩下,就被蓮生吃幹淨了。咂巴下嘴,瞪了眼睛看過對麵,再一次口齒清晰的發問。
“老師,為什麼要我爹辭官啊?”
南懷春靜靜地看著他,淺笑模樣。蓮生可以感覺到他身上與這冬日不同的寒氣,水波般散著。五年了,無論四季變換,這人身上的冷始終如一。
“還記得我跟你講的當今朝堂並非一家天下的那些話麼!”
“嗯,記得。”
蓮生晃了晃腦袋,點頭應答。
“你說朝堂至上明處是兩家之言。皇帝和他的老師官庸惟是一氣,太後家族的外戚,範明遠為首的是另一氣。相當於左丞文和右丞武,文臣武將之間彼此在較勁兒。”
“嗯,還有呢。”
“還有就是。。。。其實皇帝和官庸惟也有分歧。皇帝年輕,心氣高有韜略。官庸惟侍候三朝,年紀大了,多少有些倚老賣老,而且還有些迂腐。在政見上很多時候,這老頭兒都束地皇帝無法施展。骨子裏皇帝也煩他,但又沒有什麼好的事由兒遣他。就好像皇帝掌心肉裏長出的刺兒,礙眼兒地疼,卻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拔走的。”
南懷春呷了口茶潤嗓子,淡淡地說著讚許的言語。
“孺子可教。”
“如你說言,這武將中可有與範明遠不是一處心思,卻也算夠份量的人呢?”
蓮生想了想,回道。
“當然有了,我爹啊。和官老頭一樣的三朝元老,軍功赫赫的威遠大將軍,世襲妄替。”
一陣風過,撩的蓮生發絲翻飛。而對麵坐著的南懷春,竟像是被無形地屏障護著,一根頭發絲兒都不帶動的。沉靜若水的儀態。
“既然如此,皇帝登基八年來,卻為何都不曾用過你爹呢!”
被南懷春問的愣了下,蓮生撓撓頭,不自信地回答。
“時。。。。機未到。”
南懷春繼續問他。
“那麼,何時才算時機呢!”
“啊。。。這個嘛。。。。恩。。。”
蓮生瞪大了眼睛,吭哧了半天,最後也隻好搖頭。南懷春眼睛彎下去,薄唇輕啟,露出珍珠般小粒且整潔的牙齒。麵含柔情的樣子,看的蓮生心神蕩漾。
“眼下不就是了麼。老向辭官,華宇回京,而你又名列三甲。你們兄弟一文一武,不剛好稱了皇帝的心意麼。”
聽南懷春講到此,蓮生臉上神色漸漸淡了下去。聲音壓得低低的開口
“可是。。。我,我現在頂多也就算個皇帝的。。。。床伴。。而已。。。”
當說到床伴兩個字眼,蓮生的嗓音低的幾乎和蚊子一樣了。頭也垂著,根本不敢看南懷春。
“放心,三甲裏頭名是官庸惟的學生,次名和範家有姻親。算來算去也就你這探花郎,既有根係又不曾左右逢源。他不用你還能用誰。我料定可以令你握權的差事,應該很快就放了。”
蓮生抬起頭看著對麵,滿眼地信任。
“不知道。反正。。。都聽你的。。。。讓我做什麼都聽你的。。。老師!”
有那麼一瞬間,蓮生錯覺自己似乎看到南懷春臉上流露出不忍的神色。但很快,那周年不變的如若有情的冷靜氣質,令蓮生不得不相信,所謂一瞬真的隻是了錯覺而已。
兩人說話的功夫,遠遠地就見有家人跑過來,直到了亭外止步,再也不進前半分。弓了身子說是宮裏來人了,傳向家爺兒仨麵聖。南懷春一幅如我所料的樣子,隻叮嚀蓮生小心應對,便由他去了。
一步三回頭的出了後院,大門外暖轎停著。向文天和向華宇各自騎在馬背上。文臣坐轎,武將駕馬。向文天一見蓮生就埋怨。說你穿的是什麼。
這才發現自己竟連衣服都忘記換了,還是褻衣裘袍。緊跟著後麵有家人追出來,手裏抱的正是蓮生的朝服。近前兒一堆人圍上來,就在家門口幫蓮生退了裘袍換衣。蓮生邊換著邊誇獎那個家人有心,說是要賞。誰知回話卻說是老師吩咐的。
進轎的時候,又看了自家大門一眼,若有所思的樣子。
搖搖晃晃地空間裏,眼睛盯著忽悠地轎簾下擺發呆。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兒。
不知道。實話來的。
他不許他叫他的名字,讓他叫他老師,他就叫他老師。他讓他臨了自己的字體寫字,讓他背誦皇帝喜歡的南華,他照辦。他讓他考取三甲,還必須是探花郎君,他也不負所望。就這樣一步步,他把他送到了皇帝的龍床上,推著他往人堆浪尖上站。他說過,一切的籌劃都是為了個任務。但這任務究竟是什麼於自己根本就不清楚。隻是一味地信他,任他,由他。
就好像亭子裏的說話: 都聽你的,什麼都聽你的。
“想什麼呢,宮門到了,還不下來。”
轎簾忽地被掀開,向文天寒了臉嗬斥。蓮生這才發現,自己一路思緒竟不曾發覺驕子已經停落。
爺仨兒一前兩後地站好,稍事整理官服,這才昂首挺胸地進了朱紅大門裏。長長的夾道上,同樣地心思惴惴。
============= 冷.功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