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 番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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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有輕微的動靜,秦玲瓏立刻醒了過來。旁邊的人下了床,傳來倒水的聲音。她閉著眼睛聽著他喝水,接著就有三更梆子敲響,那人黑暗中安靜的坐了一會,才回到床榻上躺下,翻了一會身,漸漸睡去。
每晚如此。
秦玲瓏等他呼吸沉重了才睜開眼睛,在黑暗中慢慢辨認他的五官:寬廣的額頭,高聳的鼻梁,以及……棱角分明的嘴唇。她有點甜蜜又有點苦澀的想:跟著他,真的是苦盡甘來呢!
秦玲瓏記得在倚翠閣第一次見到段誌玄的情景:六尺多高的他被一幫人連拉帶拽的拖進大門,還沒被按倒在位置上,就掙紮著要找借口回家。周圍的人就喝酒起哄:“我說你在軍營怎麼那麼老實呢,原來是小嵐天天在一旁看著!”然後就有人攀了他的肩膀,順便灌了他一杯酒:“大丈夫可不能怕老婆!”
秦玲瓏抱著琴靜靜的坐在湘簾後麵,在眾人的打鬧中,聽到了他略微沙啞的辯駁聲,於是忍不住笑了笑,銀鈴般的聲音在她的不自知中穿過湘簾,外麵的人立刻安靜下來。有丫鬟上來打開簾子,她終於看到了這個名滿長安的將軍——段誌玄。
倚翠閣裏的姑娘都是破城時的逃出宮的妃子,這裏不做皮肉生意。客人上門,隻有聽琴談詩,或者是買了她們回去做妾,所以一直以來,到倚翠閣的多是文人墨客,當然也有附庸風雅的武官。她對於武官的印象非常不好:滿身的汗臭味、高聲的吆喝、無禮的吵鬧以及無休止的動手動腳。見秦玲瓏出來,段誌玄劍眉皺起,雖然和眾人一樣盯著她在看,卻沒有那些人垂涎美色的醜態,更像是透過她去回憶某個人。
文人喝茶,武官飲酒。秦玲瓏從丫鬟捧著的托盤裏一杯一杯的給在座的客人端酒,有幾個趁機在她手上摸了一把。輪到段誌玄時,他沒有接她的酒杯,反而問:“姑娘是山東臨淄人嗎?”
從來沒有人這麼問,她點了點頭,正要再次奉上酒杯,就聽段誌玄說:“請教姑娘芳名。”
說話穩重,言談舉止符合禮儀,然而更讓她驚訝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誰。怎麼可能?自己雖然不是倚翠閣的花魁,卻也小有名氣。這個人進來這麼久,居不知道她的名字。正要張嘴時,旁邊早有人大喊:“誌玄你真是糟糕啊,這可是大名鼎鼎的玲瓏姑娘!”
她覺得這個聲音極度刺耳,身形晃了晃,段誌玄已經扶住她:“姑娘貴姓?是姓秦嗎?”
“不敢當……”秦玲瓏低聲說,“淪落風塵而使家門蒙羞,這姓不說也罷。隻是公子問了不能不答,奴家正是姓秦。”
然後她就看到一張燦爛的笑臉:“秦姑娘,果然是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段誌玄!”
她知道他是段誌玄,玄字軍兩位主帥本是夫妻的傳聞滿城皆知,為她買胭脂水粉的小丫頭上街時不小心摔了一跤,剛好段誌玄經過,不顧自己身份高貴將她扶了起來,從此以後每天嘴裏念叨的都是這個英俊瀟灑、功勳卓著、文武雙全、對妻子愛護縱容的玄字軍都督。她知道段誌玄不奇怪,但是為什麼段誌玄會認得她?
“我也是山東臨淄人啊!”段誌玄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微微眯起,非常好看:“城東的段家,我母親跟伯母還是親戚呢。”
城東段家?家鄉是有一個段家,據說他們家二公子橫行鄉裏,提親不成,就打傷了欽差耽誤了她那年進宮的時間,爹爹為此還生了一場氣,咬牙切齒的要去找縣老爺判他一個重罪。秦玲瓏想了很久隻能想到這麼多,於是說:“我不大出門,隻記得段家二公子……”
“就是我啊!”段誌玄笑的越發開心,語氣裏帶出一點得意:“沒想到能夠在這裏見到秦姑娘!”
什麼?秦玲瓏愣在當場。她所聽到的段誌玄,是長相猥瑣,仗著家裏的勢力橫行霸道、打架鬧事、魚肉百姓的段誌玄;怎麼會變成麵前這個英武非凡,待人誠懇,長安少女心目中最佳夫婿的段誌玄呢?
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被段誌玄拉入席中。兩人就在酒席中談起了臨淄的風土人情,同鄉人之間總有一種難以言語的親近,秦玲瓏從來沒有跟人聊得這麼盡興,感覺上就像多年未見的朋友,她甚至在心裏隱隱的希望那些不斷來找段誌玄喝酒的人趕快離開,把這一片地方空出來留給他們。好像是感覺到她的想法,段誌玄在這眾人的吵鬧聲中偷偷的把酒壺裏的酒倒了一大半,然後灌滿了白水,調皮的衝她眨了眨眼睛,悄聲的說:“不要告訴他們。”拿著那個酒壺就跟旁邊人拚酒。
秦玲瓏沒想到威震天下的“齊州小霸王”會在喝酒上耍賴,卻興趣盎然的看著那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與人鬥酒,灌倒了一個背著人吐吐舌頭,然後朝她比一個自己不明白的手勢。等眾人喝高了的時候,就拉了她悄悄溜出去,在院子裏伸了個懶腰:“應付這些人好累啊!”
她想都沒想就去幫他捶肩,對方的身體僵了一下,繃起的肌肉讓她捶上去就像碰到了厚實的牆,很疼很疼。段誌玄很快放鬆了身體,朝她一笑:“有點不太習慣!”
秦玲瓏覺得這話古怪,小心翼翼的問:“段夫人不為您捶背嗎?”
段誌玄原本明亮的眼睛在夜色中突然就暗了下去,過了很久才“嗯”了一聲,然後就沒有了笑容,也不再說話。
秦玲瓏在沉默中看著段誌玄微微散亂的頭發:據說段都督和家裏正在為是否休妻的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可是他的夫人,卻沒有為他捶過一次背!秦玲瓏羨慕段夫人能嫁到這樣的好人,卻又不自覺地替段都督鳴不平,心底第一次泛起的母性的溫柔,於是伸手輕輕扶住他的肩膀:“沒有關係,我幫你捶就好了。”
對方沒有說話,也沒有拒絕。於是在白雪皚皚的樹下,秦玲瓏用自己那雙撫琴添香的手,輕輕地在段誌玄背上敲打,直到有人來叫他離開。
然後,段誌玄從軍營回來路過時也會過來坐坐,她漸漸的盼望傍晚快點到來。隻是每見一次麵,段誌玄的精神就壞一點,眉眼中帶出來的疲倦讓她看的心疼。
終於有一次,她隻是轉身倒水,段誌玄已經累的爬在桌子上睡著,嘴裏隻說:“小蘭,你太過分了!”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發青的眼廓,想起他很久沒有笑過,居然掉下了眼淚:他的夫人手眼通天,不僅與右尹劉大人“交情非淺”,李家四公子更是隨時護衛在身旁,讓整個督府內的人敢怒不敢言。她相信段誌玄沒有休妻,不是因為愛著那個不會做家事,討厭人近身的段夫人,而是因為顧忌秦王殿下的勢力,因此對那個閨名為蘭的女人充滿了怨恨。
然後,有一個客人要買了她去做小妾,她哭著對段誌玄說自己不願意。
然後,段誌玄替她贖了身,幫她買了一個小院居住。
然後,她見到了段誌玄的母親和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