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 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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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妻子會離開你。
十四歲的段誌玄聽到這話會揮揮拳頭威脅著說“她敢?”
十五歲的段誌玄會滿不在乎的說“隨便,反正我想娶的又不是她。”
十六歲的段誌玄會愣愣的說“是嗎”,然後跑去問蕭蘭。
十七歲的段誌玄會不屑的看著對方然後說“蕭蘭就在我旁邊呢。”
十八歲的段誌玄根本懶得聽這話,“謠言這麼多。”他會皺起眉頭說:“長安的人怎麼這麼閑?”十九歲……
段誌玄看著夭夭閣幹淨的地板,整潔的書房,光可見人的紅木桌上擺放整齊的文房四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蕭蘭,蕭蘭就這麼走了?
不可能!
少年在屋裏發瘋一樣的找人,推倒了屏風,掀翻了桌子,翻亂了床鋪,他覺得屋子裏全是蕭蘭的影子,在各個角落細細的尋找:從床底到衣櫃裏,從梳妝鏡後麵書櫃的縫隙,他一遍一遍的尋找。他總是認為蕭蘭在下一刻會笑咪咪的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然而這樣的希望總是落空。晉江原創網@
太熟悉的感覺……
進長安後,每當他伸出手,蕭蘭就會不動聲色的轉身,自己的手裏的永遠都隻是一片空白。@
他拒絕了邱王府的婚事,興衝衝的跑去夭夭閣,卻聽到王媽已經向蕭蘭報告他要做王府女婿的事情。他以為蕭蘭會傷心,他想在她落淚的時候進去告訴她根本不用擔心,因為他已經拒絕了。然而裏麵的人隻是淡淡的說:“這是他的事情,與我無關。”他的滿腔熱情頓時被澆滅,終於默然離開。
吃晚飯的時候,蕭蘭說給他買了梅花糕,他就知道對方在故意氣父母:梅花糕裏有酸酸的梅子,他不喜歡吃酸的。可是那一刻,他的心裏有著莫名的高興,誰知跟了出來,對方卻說那是買給其他人的,然後無視他的憤怒笑嘻嘻的走掉。他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裏直發涼:原來在她的心裏,自己的地位甚至比不上一個年老的家仆。
升官的聖旨從開始討論起他就不滿意,可是沒有辦法。玄字軍是他和蕭蘭一手創立的,他也不肯讓給齊王的人,最終隻得同意讓自己大哥先拿了蕭蘭的功勞做都督,等今後有了合適的人選再做調整。他不是不想跟蕭蘭解釋,可是對方整天跑得不見人影,好容易被他逮住一次,蕭蘭隻是看了他一眼說我很累,什麼都不想聽。他沒有辦法反駁,隻能被她推出院門,聽著裏麵的上鎖聲——心裏有著隱隱的痛:他們兩個到底怎麼了,居然從同榻而眠變成分院而住還要上鎖。
他的父母天天逼他休妻,於是他去求秦王。對方沉吟良久,也隻能讓玄道留在都督府學習。然而蕭蘭聽到這個消息似乎不願意,他隻得站出來搶先一步答應。父親的目光中充滿的責難讓他無法抬頭,蕭蘭卻甩開他的手不讓他碰。劉文靜上來拉了他解圍的時候,他的眼淚都快掉了出來,他不明白自己這麼努力的維護,為什麼蕭蘭就是不領情。
那天晚上,他被父親責罵,在祠堂裏跪了一夜。一直伴隨他的,是手心裏的疼痛。小小的三角形銀質耳墜,刺的他的手心生疼。這是母親的誥命服被燒時,他趁亂撿起來的。他眼看著這個耳墜打在大嫂的手腕上,然後蠟燭就倒了下來。蕭蘭存心要留下證據,看他撿起耳墜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在冰冷的祠堂地麵上跪著,聽著母親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勸他休妻,心裏煩得無以複加,隻能靠手心裏的疼痛排解鬱悶。
士兵鬥毆的事情,他並不認為蕭蘭參與到其中,可是利用這件事做文章確是她一貫的作風:她總能把一些小事推波助瀾變成大事。他找蕭蘭隻想了解具體情況,她卻認為他來興師問罪。好吧,就算他是要興師問罪,也隻想問問為什麼蕭蘭導演了這樣一場戲,卻不告訴他。可是蕭蘭輕易的轉移了話題激起他的脾氣,他在憤怒中不知自己是想打她還是想吻她,手不由自主地伸出去的時候突然想到不管哪一個動作都會讓蕭蘭更加憤怒,於是隻能一拳砸在柱子上。
他生氣,更多的卻是沮喪。蕭蘭在兩人中間設下了無法越過的屏障,不管他怎麼努力,始終都是原地踏步,蕭蘭給他的關心,甚至比不上秦玲瓏。
秦玲瓏,他年少時美麗的夢想,他為之拚命的女人。再見麵時,心中深刻的印象讓他一眼就認了出來,可是不知為什麼,他覺得眼前的人雖然很美,卻沒有了讓他為之付出的衝動,他每次看到秦玲瓏的時候,總會想到蕭蘭。
秦玲瓏會用如水的眼睛崇拜他;蕭蘭卻會皺著眉頭說“笨哦”然後重新給他講解陣法。
秦玲瓏會不厭其煩的打起濃濃的茶沫然後欣喜的看他吃掉;蕭蘭會用水衝一下茶葉然後抱著杯子打趣地看他滿頭大汗的打沫。
秦玲瓏會做好吃的飯菜,若是他誇獎一句,高興得臉都會紅;蕭蘭隻會做蛋炒飯,可是看到爐灶就搖頭,說燒火太麻煩,又汙染空氣不如下館子吧。
秦玲瓏會為了他專門學做魚釀茄子;蕭蘭不喜歡吃茄子,遇到他點這個菜時就說這是你一個人的啊,如果點了就全部吃掉不要浪費,弄得他沒法點菜,然後很久吃不到茄子。
從校場下來,秦玲瓏會心疼得為他捶肩;蕭蘭隻會看他一眼然後說洗澡去,渾身都是汗,髒死了。
……
段誌玄抱著秦玲瓏的時候,他不斷的想著兩人的優缺點,然後說服自己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何況自己已經跟蕭蘭分房很久,身為大都督也應該有孩子……,隻是不知為什麼,他的心裏總有一點隱隱約約的不妥。
在心源齋門口看到蕭蘭時,他隻覺得李玄道很刺眼:他覺得她身邊的那個人應該是自己而不是李玄道,他討厭那個小孩拽她衣袖時的親密,他更討厭她低頭時的微笑——雖然她的微笑隻是一種無意識的習慣性的舉動。他忽然就在心裏起了一個殘忍的念頭,他要讓她也感受到這種痛苦,所以他放任秦玲瓏進去哭鬧,看著她臉色一變再變,他甚至覺得有一點開心:這個時候,她的眼裏全都是他。
他看著她失魂落魄的出了心源齋,他看她煩燥的扯開衣領,他看她沒有去找李玄道直接走人……心裏有說不出的得意。可是他沒有想到,她會因此而落水。
聽到有人落水的消息時,也不知怎麼搞得,他認定了就是蕭蘭。他拚命的跑到河邊,看著裏麵沉沉浮浮的人影,一個猛子紮了下去。等他把對方攔腰抱住,蕭蘭已經暈了過去。她的手緊緊的拽住他的衣角,輕聲說“媽媽”。他知道她母親早喪,除了每年五月初三要去寺廟住一晚祈禱外,她從沒談起過家裏的任何人。
她在昏迷中不斷的說“我想回家”。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能抱著她往家裏跑。躺在床上的她縮成一團,抓著自己的手腕不肯放手,手勁大的勒住了血管,指尖開始變成淡淡的紫色。他和李玄道終於掰開她的手時,她的眼淚忽然就湧了下來。段誌玄在她的淚水中感覺心裏有什麼慢慢的崩塌,她的淚水像刀子一樣紮在他的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讓他疼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一次又一次的給她擦眼淚,可是她的淚水一次又一次的流出來,他最後心疼的做不了任何動作,隻能抱著她一起落淚。
他從沒見過她流淚,卻在夢裏無數次的夢到自己拭去她的淚水,誰知她真的流淚了,所有的浪漫與溫柔全部不見,除了無盡的難以忍受的疼痛,什麼都沒有剩下。
可是醒來的蕭蘭又恢複了原樣,她不惜刺傷他隻為了從他的手裏掙脫,;她對著他微笑,卻不肯讓他碰一下她的頭發;她關心的話語是在旁敲側擊的趕他離開;她檢查李玄道有沒有著涼卻文縐縐的對他說“救命之恩,湧泉難報”……她暈倒的時候,他滿滿的都是心痛,她醒來的時候,隻有無力感充滿全身。@
段誌玄沒有去見秦玲瓏,而是回了軍營。他的床鋪依然保持著兩人同住時的樣子,他覺得這裏才是自己和蕭蘭的家,他們兩個,在這簡陋的帳篷中,曾經那麼的親密和信任。他忽然起了念頭,他要去求秦王,讓蕭蘭再跟在他的身邊,以自己私人師爺的身份留在軍營中。他知道蕭蘭的主意多,他想要第二天去向她討個辦法……
他沒有討到辦法,因為蕭蘭走了
她打掃幹淨夭夭閣,收拾好行李,留了一封書信,離開了長安。
他從沒想過蕭蘭會離開:他打架惹事的時候,蕭蘭總替他善後;他留在東阿落草為寇的時候,蕭蘭陪著他;他帶兵投靠父親,在山東山西轉戰時,蕭蘭跟著他;他隨著唐軍攻城掠地時,蕭蘭幫他出謀劃策。身邊的人象走馬燈一樣交錯,然而不論對錯,蕭蘭都會在他的身邊。對他而言,蕭蘭是身邊理所應當的存在,是永久不變的存在,他以為滄海桑田海枯石爛時蕭蘭還會對他微笑,沒想到她在一夜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十九歲的少年看著屋裏的狼藉,心中充滿了憤怒。他決定不再想蕭蘭,他討厭這裏的一草一木都能映出她的笑臉,於是找了把鎖把大門鎖上,發誓不再進來。卻總在半夜的時候,忍不住向這邊眺望。
他主動要求出征,在戰場上拚命殺敵,他要證明沒有蕭蘭自己一樣可以建功立業。因為平時治軍嚴厲,對自己要求嚴格,他要處理的事情越來越多,臉上的笑容也漸漸變少。直到一次李玄道帶著懷念談到蕭蘭時,他跟著眾人會心一笑,才驀然發現在繁忙的背後,自己始終都沒有放開她的影子。
蕭蘭離開了,過去四年養成的習慣卻根深蒂固的留了下來。到了子時,他總是會醒來朝書房看一眼,隨著年齡的增長,居然也養成了深夜讀書的習慣,偶爾還會向博學的父親請教,讓十幾年很鐵不成鋼的老人萬分感動。隻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偶爾會想起兩人新婚的情景:穿著大紅喜裙的女孩,伸手揉了揉半長不短的頭發,蒼白的臉上露出滿不在乎的笑容:“你好,我是蕭蘭。”
原來從那時開始,他就已經被她的率性和聰穎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