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英然，我喜歡你的，你快點回來吧？
    咖啡館的氣氛是溫暖而曖昧的，西泠總覺得周圍射過來無數的目光讓自己覺得有點不自在。她仗著自己還是一個實習生便素麵朝天，其實也不能怪她，因為她對化妝的確還是一竅不通，又何必多此一舉呢？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了。
    身側的幾個美眉有曼妙的身材，前衛的裝扮，紅潤的嘴唇鮮豔欲滴，那種夢幻慕司胭脂是蜜桃色還是亮莓色？還有，讓眼睛變得攝人魂魄的是雙色眼影還是三色眼影？
    西泠收回了自己亂瞟的眼神——是啊，自己何德何能，坐在如此耀眼的兩位大帥哥旁邊？
    對麵那位，橘色長風衣，藏青色西裝褲筆挺，黑色高領毛衣，仿佛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個設計師。那麼明豔的顏色在他身上竟然一點都看不出別扭做作，上帝還真是不公平！瘦削的臉卻顯得愈發精神剛毅，蒼白的膚色更顯俊逸，那麼多年過去了竟然依然可以如此？隻是怎麼瘦了那麼多？可能設計師工作也不是那麼輕鬆吧。
    就這麼對麵坐著，實在比酒會那天的擦肩重逢還要尷尬很多。
    
    “逸寒，你說你到底想做什麼工作呢？”
    “怎麼問這個？”男孩子眉宇間擠出淡淡的紋路，寵溺地弄亂她短短的發。
    “你幹嗎又弄亂我頭發。”西泠臉一紅，這個家夥怎麼從來不顧及學校裏人的眼光的，太明目張膽可要被請進辦公室了呀。
    “你把頭發蓄長我就不能弄亂了呀，嗬嗬。”男孩子微微仰起頭，看了一下西邊快垂下的太陽。
    “你為什麼老是要我留長頭發呢？覺得我短頭發很難看麼？”西泠擔心起來，其實她挺懶的，覺得自己還是可以用短發為早上多留一點睡覺的時間。
    “不是……”他輕輕歎氣，“我想給你做好看的東西。”
    西泠有點摸不著頭腦，一臉懵懂地看著他，他笑了，露出整齊的牙齒，“還是這個表情最可愛，慕容西泠啊。”
    慕容西泠啊……
    後來的海星發夾就算是這樣一個對白的結局麼？西泠不知道，隻能自我解嘲般笑笑。就算是，但幸福也太短暫了吧，一點都不留戀自己的主人，實在讓自己覺得備受打擊。想必他現在早就能做出比海星發夾更好看的珠寶，哪裏還會在意自己這樣的一個土包子丫頭？哪裏還會費心地省出時間和零錢四處搜集材料打磨自己鍾愛的海星？其實，說喜歡五瓣花不過隨口一說，他倒放在了心上，西泠後來也竟然喜歡得不成體統。
    可是，這些還重要麼？
    再看身邊這位，說話溫文爾雅，讓你完全想象不到法庭上舌辯群雄的張狂與豪邁，束著馬尾的西泠突然很想衝動地把頭發剪掉！
    為什麼偏偏是長發？在和他相處的日子裏本來留長了的頭發在他離開時狠心剪去！可是在決定來青藤學院那刻起又要重新開始蓄起，慕容西泠，你會不會太傻？
    “西泠，你說好不好？……西泠，喂，西泠。”北晨急得恨不得用手肘去推她，這個家夥怎麼走神走得那麼厲害，有時候就完全像是個小孩子，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啊？什麼？”西泠如夢初醒，好不尷尬。
    林逸寒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騰起的熱熱的霧氣遮住了他淡淡的笑，原來她那傻乎乎的樣子一如當初般可愛。
    “我不要騎自行車。”慕容西泠仍然努力堅持著！
    “那你說怎麼辦？”文學社的同學不依不饒。
    “又不是很遠……”西泠有點底氣不足，她死咬著牙，可不能讓別人知道我不會騎自行車的，臉急得開始緋紅。
    “十裏多路啊，采風還是送命啊，到那裏我們還要到處走的，走到那裏都天黑了，慕容西泠拜托你用腦子好不好！”
    西泠終於垂下了頭，像是鬥敗了的公雞。
    “那說好了，我們明天七點在校門口集合，記得帶單車哦。”文學社社長林逸寒見大家意見開始那麼統一便宣布道。
    西泠在那裏磨蹭了半天，要不請假吧？反正也不好玩，可是期待采風又期待了那麼久，而且老師說如果這次表現好的人還可以參加下次免費的暑期旅遊采風……如果不去會不會太可惜？
    但是怎麼能向那個家夥服軟呢？前段時間還在鬧矛盾呢。
    “西泠，你的腳還沒有好吧，我明天騎車帶你吧，你不用騎車來了，好吧？”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西泠的臉刷的一下變得徹底通紅，活像一個站立的番茄。
    這個家夥，這個家夥，總是這麼擅作主張的麼？
    可是，這次，還真的感激他這麼做了……不然自己該多糗。
    但是一想到那條被他害了的腿，心裏還是恨得牙癢癢，要不是你，我也不會在醫院躺了兩個禮拜吧啊？
    身邊的副社長許蓁蓁咬了咬嘴唇，抬頭看了一眼林逸寒，但還是沒有說話。
    真討厭，明明自己對我大呼小叫害我一時走神在樓梯踩空扭了腳卻裝得跟個沒事人似的，在爸爸媽媽麵前裝好孩子，還真把自己當成一個英雄似的。
    別以為你把我扛到醫務室我就感激你……雖然這麼想，西泠心裏還是甜滋滋的。畢竟，人家可是一個文學社社長呀，能主動承認錯誤還來醫院隔三差五看望你，真的不錯了吧。可是西泠懊惱的就是覺得這個家夥一下子在爸爸媽媽麵前的地位崇高起來以後就變得十分厚顏無恥了，和爸媽一起批評自己長啊短啊的，卻又沒有辦法。
    真是鬱悶！
    但不知怎麼回事，慢慢的，西泠卻發現自己如果一天不和他吵架就像是少了什麼似的，像是沒有吃好飯，老是空落落的。
    這是怎麼了？
    采風那天，朝陽紅得異常可愛。
    當西泠理直氣壯地坐上林逸寒的自行車後座時，相信有很多人尤其是女生都會豔羨這種經曆吧，肯定恨不得自己也不會騎車。
    隻是這個要求是林逸寒自己提出的，眾人也不能說什麼了，更何況，西泠之前還“因公負傷”過，隻有天曉得那是什麼因公負傷！
    “看不出來，你還蠻重的嘛！”林逸寒想調節一下這種氣氛，他感覺西泠有些緊張，搞得自己都不會騎車了。
    “我又沒讓你載我，是你自己的車不好。”西泠一邊說得沒心沒肺，一邊還故意把身體往車座後移了一點點兒，她知道這樣一來，林逸寒這個家夥蹬車就得更吃力，更累，嘿嘿。
    “你可別這麼說，這車向來隻載我一個人，今天一下子來一個‘千金’呀，我都受不了，更何況我的寶貝車呢？”林逸寒知道，西泠還故意往後坐，不由拿西泠開涮。
    “還寶貝車，是不是想變舊點？也是，那你就不會那麼心疼了哦？要不我摔它一跤？”西泠故意左搖右晃，讓林逸寒掌握不了重心。
    “別、別，你別這樣，”林逸寒有點慌了，車子也開始不穩，“我算是知道你了，慕容西泠……”他一邊求饒一邊騰出一隻手來扶西泠，不小心抓到了西泠的手，西泠本來還手舞足蹈地想跳下去呢，卻……
    霎時，一種異樣的熱度讓兩個人都感覺到一絲溫暖，西泠想抽出自己的手，她也顧不上再晃了，但是林逸寒卻把那隻手握得很緊很緊，漸漸的，西泠也不想再抽出自己的手，她覺得這樣很好。
    就在那個瞬間，她覺得這個清晨的陽光特別美，也不知道自己在晨曦中，臉是不是也特別紅，原來，自己就是因為這個才很想和他抬杠的麼，他也是因為這個才願意和自己抬杠的吧？原因竟然如此……簡單！
    很自然的，林逸寒把那隻手放在了他的腰間，西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便輕輕地摟了一下表示順從。
    也很自然的，她輕輕地偏轉了一下自己的頭，看到了默默看著這一切的許蓁蓁，因為林逸寒載著她騎在隊伍的後麵，而在他們後麵的隻有許蓁蓁。
    在西泠看來，許學姐的眼神那麼溫柔而富有寓意，隻可惜初中的文學社中，許學姐和林逸寒就都快不在了，因為他們已經是畢業班的學生了，文學社也要改選了，但是許學姐對待自己一直很好呢。
    西泠似乎從來也沒有想過，她和林逸寒的初戀就這樣開始了，帶著朝露的清新和田野裏青草的香味，開誠布公了，一切——心照不宣。
    到現在都覺得像是在做夢一樣，林逸寒怎麼就會喜歡咋咋呼呼的自己呢？
    “逸寒說給我們提供機會去欣賞一下蓁工坊這一季的新品發布會啊，我覺得我們事務所的同僚們肯定非常歡喜，怎麼樣？”
    “好，好啊。”西泠迅速給了北晨一個燦爛的笑容，“我肯定是太激動了，蓁工坊呀，那麼有名的珠寶世家，所以都沒來得及回答你哈，哈哈。”
    林逸寒輕輕放下咖啡杯，抬起眼瞼，對啊，慕容西泠，這就是你了，一有覺得不對的地方就拚命解釋，卻往往越描越黑，讓本來都沒注意到你失常的人都會發現你不正常。唉，連北晨的表情都有點變化了吧。
    他正想著自己要不要開口問點什麼，如果對於一個大律師特意帶來的實習生什麼都不問的話似乎也說不過去。
    但是，隔了那麼多年，除了一句你好，還能說什麼？林逸寒心裏沒底。
    “蓁工坊，隻設計珠寶麼？”西泠倒沒有閑著，立馬蹦出了這句話。
    “哦。”林逸寒的眼睛裏沉靜得看不見一絲雜質，他很高興西泠還有這樣的鎮定，這個才是他喜歡的西泠。
    “偶爾，如果有特別出眾的設計師的話，也會推出一點時裝甚至香水，但是主要還是以珠寶設計有名的。”
    “哦，原來是這樣。”西泠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和多年前如出一轍，林逸寒忍不住眼裏起了霧，好讓他不由自主泄露的關心表情偷偷藏好。
    “西泠，他是你什麼人？”
    慕容西泠拖著兩條發軟的腿和北晨一起走出咖啡廳的時候，她麻木得甚至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在汽車裏，北晨沒有開車，他靜靜地等著西泠的回答。
    驀的，他腦子裏一閃而過那天晚上西泠驚慌失措淚流滿麵的樣子，嘴裏喃喃喊的名字不就是“逸寒”麼？！他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竟然是這個家夥！
    “西泠，如果難受的話就哭吧，我，是你哥哥呀。”尹北晨這一刻說話特別心疼，全然忘記了他最想要得知的答案，不管西泠和林逸寒到底怎麼回事，至少，林逸寒將會娶珠寶世家蓁工坊的未來繼承人許蓁蓁——這個是人盡皆知的事實。
    西泠仍舊呆呆的，仿佛依然做著一場還沒有醒的夢。
    “對不起，西泠，我太遲鈍了，早該想到你對林逸寒這個名字很過敏的，那天晚上你……”北晨歎了口氣，有點自責。
    “沒有關係的，那個時候我們懂什麼呀，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還是一個初中小孩呢，”西泠擠出一個笑容，仿佛又在瞬間想到了什麼，“英然，他不知道……”
    “……”北晨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個時候她能想到英然，對啊，她還有英然，自己不用那麼擔心的。而且她能這樣想，說明這個小丫頭心裏還是很清楚的吧。
    “沒事的，不會有什麼，就算有什麼，你和英然說說清楚就好了，畢竟是小時候的事情了，”北晨發動了汽車，對西泠眨眨眼，“他不是還有一個溫家妹妹麼，你們扯平了。”
    “對哦。”西泠笑笑，不置可否。
    小時候？有那麼久麼？沒有那麼久又有多久？久到自己麻木了麼？好像還沒有，她就算再傻，不知道林逸寒和許蓁蓁的婚事，但她也聽說過蓁工坊的未來繼承人也就是那些所謂的豪門獨女已經訂婚了的。
    原來就覺得這個世界很多巧合，但是沒想到自己遇到的事情巧到連自己都不相信。
    那個許蓁蓁就是自己以前的學姐，文學長的副社長，更是林逸寒現在的未婚妻！
    唉！這段說不清的過去裏，自己到底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呀？難道他隻為了自己可以成為蓁工坊的接班人？為了他的設計事業麼？
    西泠瞥向車窗外，看到自己的臉映在玻璃上，忽明忽暗，知名設計師林逸寒？你的海星發夾還在麼？既然最後要狠命奪去那麼當初又何必給我呢？可是，又覺得哪裏說不通，我要不要找你問問清楚？雖然你已經那麼不屑給我一個解釋。
    那天晚上，西泠怎麼都睡不著……
    “喂，您好……”好不容易翻身睡了過去，西泠的手機又響了，她打了一個哈欠，好不容易已經睡了一小會兒。
    “西泠，你這個家夥怎麼又把手機開機放床頭了呀？”語氣聽著像是責備卻又掩飾不了一點寵愛。
    “噢，”西泠不自覺地微微笑起來，“因為我知道然今天要給我打電話呀。”
    “現在快淩晨兩點了……”英然輕輕歎道，他猶豫了很久，想著這會兒西泠的手機應該不會開著，忍不住撥了這個號碼。
    寒假還有一個多星期就要結束了，但是這兩天西泠在電話裏的語氣總有點熱情過度，顯得話特別得多，難道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麼？他不好亂猜，可是為這點事情去問尹北晨又仿佛太小題大作了點。
    “那你還打電話。”西泠的心突然像被什麼刺了一下，英然溫暖和煦的笑容仿佛就在自己眼前一樣，兩人快一個月沒見了，鼻子不由泛酸。
    “我，明天回學校。”英然靜靜地等待西泠的“責怪”。
    “好啊，我也想早點回去。大三下半學期的課業好像又重了些，最後幾門課我想拿到更好的成績。”自己雖然不是很想得到青藤學院提供的優渥的出國機會，但是獎學金在手必須要讓成績過得去才行啊。
    “你……”英然突然想到了溫雪上次和他提到過的那件事情，慕容西泠和青藤學院是有了約定才被保送進來的，她唯一的一個要求就是要能去英國。為什麼是英國，英然也不清楚，但是既然她要去，自己自然是會陪著她去的。
    “英然，我喜歡你的。”西泠傻傻道，她自己突然這麼一說，剛才還剩一點的朦朧睡意也被自己嚇到沒了。
    英然輕笑了一下，慶幸西泠不在自己對麵，不然也要被她看到自己紅了的臉，因為她從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呀。
    西泠說不出話來，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講出那樣的話。
    “我……”恨不得鑽進地縫裏去，我好端端地說這些幹什麼。
    “我知道。”英然的語氣愈發溫柔。
    電話兩頭的人各有心思，就那麼靜靜地不說話，西泠說，“你會一直相信我吧？”
    “會。”英然不知道這句話飽含了多少深意，但是從西泠對溫雪那樣一點都不小家子秉性的樣子來看，自己理應投桃報李，相愛本該如此。
    簡短一個字，會承載她的過去麼？
    西泠，不知道，她隻是希望一切可以不要那麼複雜。
    或許，見到英然，自己就會心安了吧，她這樣想著，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