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瑞一遍一遍的回放著隧道攝像頭被破壞前留下的最後的影像，十遍，二十遍，三十遍，五十遍，一百遍……
    每一次嫌疑車輛出現在顯示器上的樣子，時間，直到被破壞，再到下個顯示器拍到嫌疑車輛的時間，樣子……韓瑞一遍一遍的觀看者，記錄著每個細節。
    他發現嫌疑車輛從進入隧道以後就一直高速行駛著，並沒有停頓的跡象，每一次在攝像頭剛剛能拍到他的時候，攝像頭就被破壞掉了。
    這裏有個問題，喬恩為什麼要破壞攝像頭？他有什麼事情不想讓警方知道？
    韓瑞在第一百二十一遍觀看幾個攝像頭同步播放的錄像時，終於發現了一個問題。
    每個攝像頭都是在出現目標車輛影響後被破壞的，除了最後一個，最靠近出口的一個。
    韓瑞又翻回去看了一遍，沒錯，每一個攝像頭都是，當畫麵邊角出現目標車輛輪廓時，屏幕一黑就沒有了，然而最後一個屏幕在還沒有出現任何目標影像之前就已經黑屏了。
    這是為什麼？
    如果是一般人，這根本不能算是一個線索，甚至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但是韓瑞注意到了，隨意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捶了捶坐了一天酸痛不已的雙腿，一腳踢在熟睡的黑澤屁股上。
    “走，我們回隧道看看。”
    自從連環撞車事故之後，隧道就一直封閉著，非警方人員禁止入內。也正是因為如此，事故當天的現場狀況被很好保存了下來。
    韓瑞從隧道入口進去，步行到另一頭，他走得很慢，很仔細，一路上沒一點細節，每一個角落他都仔細的觀察過。
    走到出口，他循著車輛橫衝撞破護欄的落入海中的詭計一步步的走過去，看著一路上的車痕。
    沒有車痕，表演飛車入海的喬恩一路上根本沒有刹車的打算，他是故意這麼做的。
    然而喬恩並不在海裏，韓瑞肯定！
    那麼他就在隧道裏，或者說他就是在隧道中消失的。他破壞沿途的攝像頭就是為了掩飾他消失的行為。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有什麼是不能讓警方發現的？
    每條五百米以上的隧道都有緊急疏散通道，三四五隧道中當然也有，而且不止一個。他大可以下車後隨便選一個走進去，大搖大擺的走進去，離開隧道。然而他卻大費周章的破壞掉沿途的攝像頭。
    他要掩蓋什麼？
    韓瑞站在最後最後一個攝像頭下，向上望去，殘留的攝像頭基座在高遠的隧道穹頂毫不起眼。如果不用望遠鏡甚至都很難發現那裏有個這玩意兒。
    韓瑞又在下方繞著圈子走了一圈，跟在他身後的大批警員也隨著他這麼走了一圈。走完一圈，他又走一圈，於是一眾人等跟著他又走了一圈。走到第三圈的時候，他就往回走，往入口的方向走去。
    “他到底在幹什麼？”有人小聲的問。周圍的人都和他一樣小心翼翼的跟在韓瑞後麵，放輕腳步，屏住呼吸，甚至連放個屁都要盡力憋著，趁人不注意小心翼翼的放出一點風來，發現有了風聲，又趕緊收回去。
    “不知道，走九宮八卦步吧。”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練太極柔掌。”
    “這和追捕嫌疑人有什麼關係。”
    “你問我，我問誰去？”
    “閉嘴！”回過頭來的是黑澤。
    “你閉嘴。”說話的是韓瑞，他沒有回頭，望著地上的碎片若有所思。那是攝像頭的碎片，散落在隧道各處，不仔細觀察還真沒法發現。
    “這是碎片。”韓瑞說。
    “唔唔”黑澤雙唇緊閉回答。
    “每個攝像頭被擊中後都變成碎片到處亂飛。”
    “唔唔”
    “他們的飛行軌跡是無規則的，所以飛得到處都是。”
    “唔唔”
    “可是為什麼到了最後一個攝像頭，碎片隻往前飛，攝像頭後邊一片碎片都沒有？”
    “唔……”
    “你再‘唔’我就打掉你滿口牙，讓你一輩子都隻能‘唔’。”
    “那麼碎片隻往前飛這個物理難題究竟原因何在呢？”黑澤繪聲繪色道。
    “因為他不是在正下方才開槍射擊攝像頭的。”韓瑞知道黑澤不明白，所有人都不明白，所以他解釋道“攝像頭旁有紅色指示燈。喬恩正是看到這個指示燈確認攝像頭位置從而開槍射擊的。這個指示燈又隻能在攝像頭下方的才能看見。所以每次都要等到他的位置在攝像頭下，被拍進鏡頭裏之後他才能開槍。然而最後一個攝像頭的時候，他沒有等到車開進攝像頭拍攝位置就開槍了，憑借的大概緊緊是之前對每個攝像頭間距的計算。這樣做並不保險，因為沒有紅色指示燈，就不能確認攝像頭的位置。而攝像頭的間距很可能並不都是一樣的，就算大概位置一樣，也可能在安裝的時候向左右誤差幾厘米，隻要幾厘米，那麼這一槍就射不到攝像頭了。”
    “沒錯”黑澤很適時插嘴。
    “然而他為什麼不等車開到攝像頭下方的時候才開槍呢？”
    “為什麼？”
    “因為他已經等不及了。他要下車了。”說著韓瑞往回走，往最後一個攝像頭的方向走。
    “他雖然要下車了，卻依然沒有必要破壞沿途的攝像頭啊？”黑澤配合得很好，他在配合領導工作這方麵確實做得很好。
    “這當然有他的原因。”韓瑞站在最後一個攝像頭下方，指著不遠處的緊急疏散通道入口。
    “他要從這個入口逃生，卻不想讓警方過早的發現。所以他破壞沿途的攝像頭，讓警方誤以為他墜河了，引導警方想錯誤的調查方向。”
    “這是第一條。”
    “他自己也知道警方不會在這上麵耽擱太久，這樣做的目的僅僅是為了拖延時間而已。而他的第二個目的，當然就是讓警方不知道他是在那個出口逃走的。”
    “他有沒有成功？”
    “沒有，他聰明反被聰明誤，反而暴露了他逃離的出口。”
    “他犯了什麼錯？”
    “一路上的攝像頭都被破壞了，而且從時間上看他顯然沒有停車，所以一路上車都在車上。然而到了臨近出口的時候，他知道再不下車不行了，而最後一個攝像頭已經臨近出口處了，他要是到那時候再下車很有可能被外麵等候的警方發現，所以他決定提前跳車，於是他算好了攝像頭間隔的大概位置，開槍射擊，然後跳車逃離。這樣車輛一直在行駛中，我們一開始也不會想到他半路下車，車也依靠慣性衝到了河裏。”
    “我還是看不出他犯了什麼錯。”
    “他的錯誤就在於，他開槍的地點在攝像頭後方而非下方，所以攝像頭的碎片隻會往前飛，不會四散開來。如果你仔細觀察就會發覺前麵所有的攝像頭碎片都是飛的到處都是，有的甚至能飛幾十米，而最後一個攝像頭的碎片隻往攝像頭一個方向飛散，另一個方向碎片甚少。”
    “這當然不是他能想到的。”
    “他沒有想到的當然不止這點。”
    “他還沒有想到哪點？”
    “他沒有想到他一跳車，就受傷了。受了重傷。”韓瑞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如禿鷹的眼神。每隻禿鷹在看到腐肉時眼中都會閃過這樣的光。
    “你怎麼知道的。”黑澤不懂。
    “你們看。”韓瑞指著離疏散通道口不遠處的地麵上，一灘深褐色的液體印記做濺射狀向路邊飛濺。液體雖然已經完全幹透，卻依然清晰可見。
    “這是他的血？”
    “你記不記得他身上有傷，很嚴重的刀傷。”
    “那本是他自己造成的。”
    “那時候他以此來為自己創造了生的希望，恐怕這次這個傷要成為他死亡的印記了。”
    “怎麼說？”
    “他跳車一定在地上翻滾卸掉慣性的力道。”
    “這是一定的。”
    “然而他似乎忘了他身上還有傷，很不幸的是這時候傷口居然撕裂開了。”
    “所以他就大出血了。”
    “不僅僅是血。”韓瑞蹲下來，用手指在幹掉的痕跡上刮了點土，放到嘴裏很仔細的嚼了嚼。黑澤看著他認真的樣子直咋舌。
    “怎麼樣？味道還行吧？”黑澤問。
    “不怎麼樣。”
    “不怎樣你還嚐？要不要加點料，醬油白醋咖喱糖什麼的？”
    “不用，這裏麵本來就已經混了很多料了。”
    “什麼？有人在隧道內大小便？”黑澤驚訝道。換來的是韓瑞狠狠的一眼。
    “這不隻失血。”
    “那還有什麼？”
    “血是閑的，久了之後還有點苦。這裏的泥裏有些酸味。”
    “那證明什麼？他得了糖尿病？”
    “證明這裏不止有血，很可能還有胃液，甚至一些腸道裏麵的積液和內髒中的積水都有在這裏。”
    黑澤開始幹嘔起來，他昨晚吃的豬肚。
    這時候身後有人遞過一隻電話“新來的高部長致電詢問調查情況。”
    韓瑞撥開電話“我親自去見他。”說著對旁邊說道“采集好樣本，送回去給柳老頭化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