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萬紫墨又病發，萬皋匆匆趕到南院，見她如蝶之舞一般沉睡不醒，心中悲涼，人越發憔悴不堪。
    肖乾剛和卓青然都在一旁揪心不已。
    如今的二皇子麵對災難，承受能力已經變得十分脆弱，自從蝶姑娘出事以後，他整個人就像失了魂一樣，從前指揮若定談笑風生的萬皋已經不再了。
    黃鶯死了，蝶姑娘重傷不醒人事，二皇子被貶，失卻所有，連昔日的英氣都失去了。而如今公主又出事了，整個東皋府都籠罩在窒息的陰鬱中，好像突然間所有不幸的事情都要降落到這座府邸的人身上。每個人見麵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摸樣。
    這樣的死氣沉沉卻引來了一頭脖頸全褐色，滿身披布黑色長羽，腹部布滿淡色縱紋，黑色鉤嘴錆色長爪的畜生。
    禿鷲，這種棲息在高山草原的猛禽竟然也來到東皋府的上空盤旋，不過它來得時間尚早，並未引起多少人注意。
    它開始盤旋察看，然後慢慢滑翔，慢悠悠的往下沉，禿鷲一般飛得很高，即便是沉了一段時間也沒有很低。
    隱隱間，一聲清脆的嘯聲傳入它的埋在絨毛下的耳朵裏，藍色的虹膜動了動，低頭铩羽猛然俯衝而下。
    撲通撲通，就落到了北院花壇上一抹單薄的白色肩上，嘴裏發出“咕喔咕喔”怪叫，圓圓的腦袋直往那人的脖子上蹭，竟好似久別的孩子又回到親人的懷裏。
    任方生抬手將它從肩膀上接到手臂上，五指婆娑著它鋼鐵般的背脊。
    “百川的羽毛又豐厚了。”
    那畜生好像聽得懂人話，“呱呱”得意的叫了兩聲，在他手臂上撲騰翅膀，好像炫耀一身剛勁如鐵的羽毛。
    “好！”
    任方生欣慰點點頭：“這幾年你大概是飛過了千山萬水，越過百川，曆經風雪，看盡天下，長了許多閱曆了。”
    淡淡一笑，“而我困縛了三年。”
    “百川”斜著扁長的腦袋，眼膜翻動，好像在用心聽他講話，突然低下頭銳利的鉤嘴啄啄他的手，那上麵有血腥的味道。
    “來吧，百川，最後一件事。”手臂一動，百川撲通撲通跳下他腿上。
    任方生從寬長衣袖中取出兩支食指大小的圓竹筒，撕下身上兩條寸長的布縷，靠著手指摸索著將竹筒一左一右係在“百川”深褐色的腿上。眷戀地撫摸著它的背，柔聲叮囑：“南去的路長，等送了左邊的再去。”驀然雙手將它從腿上抱起，人也站了起來，手上力道一鬆，兀鷲通靈似的旋即展開龐大的雙翅，一舉衝飛上天。
    兩翅伸成一直線，龐大的兀鷲卻在空中盤旋不止，一圈又一圈，久久不肯離開伴隨著一陣陣淒厲的長鳴，就像在祭奠什麼。
    院中的人兀自喃喃：“去吧，去吧。”
    禽獸類的嗅覺總是敏銳的，百川是嗅到了不祥的氣息了吧。
    約莫半個時辰，驚擾了整個東皋府的兀鷲才鼓翅往西北方向飛去。
    空寂的石板地上，遙對著遠去的嗚啼，人影久久佇立，深秋露重霜寒，寒風冽冽，隻著單衣的人瑟瑟地發抖，明明畏冷卻隻是一襲單薄的長衫，不禦風寒，不貼暖膚。
    無聲輕歎。
    寒氣從骨透出，無霜自寒，衣再厚也冷。
    好在惠澤來得及時，東方紅彤彤過後，明晃晃暖洋洋的陽光撐開混沌透出來了，沐浴著一身薄光，人便是知足的閉上了眼。
    清晨的空氣中含著柚子花香和淡淡的菊花氣息，唯獨少了那令人懷念的馨香……雖然春已經過去許久，那樣的香味卻還依稀停留在腦海中。
    如若能夠再嗅一次，多少會讓人安心下來的。
    可是這季節是不可能的了。
    人有時候很奇怪，越是不可能就越是希冀，本來很是平常的東西，在心裏變得異常重要，好像如果不能馬上得到，就會死去。
    任方生驀然睜開眼。
    肖乾剛這時候正提著早飯從他背後徑直走過。
    這是從他們和二皇子回來後就開始的，除了送飯其他時間絕不會踏入這裏一步，就算送飯的時候也視他為無物，就同此刻。
    肖乾剛是個很倔強很固執的人，認定的是非不容易改變。他又是個很靈慧的孩子，擇善而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