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字
    鮮血淋漓的是誰的翅膀被折斷的慘狀，我想不起來，隻是知道，天使就算是被折磨也是應該的，這是救贖。
    於是，天使，注定了折翅是麼？
    潔白被鮮血玷汙，彌漫在空氣裏的淚的香味，忽然讓我想起了，那個女人的死。
    九年前，我的養母死了，把財產都給了我，不多，卻足夠了。我記得她留給我最後的一封信，純淨的紙上，還帶著暖暖的溫度，我沒看清，有些字模糊的可以，我看不清。
    隻是，那個溫度，很讓人無措，不，不隻是無措，還有莫名的狂躁。
    我麵對著十字。
    我在懺悔，懺悔愛上一個人。
    他去世多年，我卻不能釋懷，我愛的那麼義無反顧，他卻放不下那個女人，可是，我更不能釋懷的是，自己的過錯，那是用什麼都無法彌補的。
    我令一個和美的家庭，瞬間破碎。
    我令一個偉大的王國，瞬間坍塌。
    我令一個可愛的孩子，瞬間悲哀。
    於是，我一直在等待一個可以贖罪的一天。
    可是，不會有那麼一天了，我以為我可以將那個可愛的孩子好好的養大，但是，我卻還控製不住自己，我會看見他的眼睛和卷發的時候，想起那個女人。
    最後，我發現，我用的是我的癲狂，養大了那個孩子。那個第一次見到我甜甜的笑的孩子，那個剪頭發的時候會恐慌的孩子，現在，已經什麼都不會了。
    ……
    莫生，你可以，用我給你的錢，像你父親一樣，擁有自己的王國。
    王國麼，我要王國，做什麼。
    那封信的中間究竟寫了什麼，我不知道，隻知道，模糊不清的水墨痕跡，沾了我一手。
    那封信，其實，我看過了之後，就燒掉了。
    是的，燒掉了，和那個女人一樣，被火燒掉了。
    那個女人，連原諒都不配得到。
    十字，我摸了摸脖子，卻發現脖子上空空如也。
    那個女人臨死前用一個漂亮的不行的十字壓在信上，我一直戴在脖子上。
    直到遇見成安。
    成安。我低笑。
    成安總是喜歡穿著白色的衣服，總是喜歡帶著一身酒氣的跟我說些莫名的話。
    我其實記得，他喜歡吻我的額頭，像是一個守護著，一個賜福者，帶著虔誠和溫柔。我喜歡他這樣的吻我。
    成安，這個十字，我一直把它當作守護我的信物，現在，我交給你，你戴著它，我希望它能讓你永遠都平安。
    你問我，為什麼不自己留著？
    笨蛋，有了你，我哪裏需要什麼守護，有你一天，我就不會舍得離開，而你，會好好的守護我的，是吧，成安。
    莫生，莫生。
    我會守護你的。會一直一直守護你的。
    可是現在，你在哪裏？
    我蜷縮著身子，躲在角落裏。
    看著叫囂的人群漸漸的離我遠去，我才舒了口氣。
    成安，他們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非要分開我們？而你，為什麼要離開我。
    我沒有離開你啊，莫生。
    我回頭，看見成安帶著笑意站在我的身後。
    我笑，成安，我找到你了。
    成安的手依然是柔柔的，軟軟的，他握住我的手，帶著和往常一樣的俏皮笑顏，用臉蹭了蹭我的臉，仿佛是一隻貓咪。
    怎麼是你找到我呢，是我找到你的。
    我笑著擁抱他，他的身上依然是帶著酒氣的。
    成安，你還是這麼孩子氣。
    成安總是喜歡指著自己的鼻子說，當年他是學校跑得最快的學生，他的最高記錄到現在都沒有人打破過，他說，那個時候，他愛著風的味道，是風一般的存在，是不可超越的。
    驕傲的小家夥。
    他會生氣的掐著腰，瞪大眼睛，跟我吵鬧，要我跟他比一比，到底誰跑得更快。
    世界，忽然安靜的，隻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我有多久，沒有這麼擁抱你了，我有多久沒有感受到你的溫度了，我有多久沒有感覺到幸福了，我都忘記了，我隻是知道，你在我懷裏，於是，這一刻，我是幸福的。
    我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我惶恐，他們還想要分開我們。
    成安，帶我走。
    成安笑，笑得驕傲，跟我走吧。
    我們一路奔跑，我聽見身後的聲音，卻不再像以前一樣慌張失措，我揚著笑臉，看著成安，仿佛看到了，潔白的羽毛。
    呐，成安，你就這樣帶著我，我們一直這樣奔跑吧，一直奔跑，你帶我，去那個，叫永遠的地方好不好？
    一直跑著，跑到胸口都仿佛撕裂了一般，陣陣疼痛。
    成安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我，低頭，吻在我的額頭。
    莫生，會好的，會好起來的。
    我感覺成安又要離開我了。他又要離開了。
    我伸出手，什麼都沒有抓住，隻是，成安轉身時，十字也晃出了一到弧線。
    陽光下，那道弧線，刺痛了我的眼睛。
    十字，不是僅僅是守護，也是，救贖。
    成安，十字，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