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罪孽與愛
    你可以陪我去看海麼？
    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是這麼說的，是吧，我其實記不太得了，隻是你的白色外罩幹淨的在記憶力飄轉。
    成安，我開始轉圈圈了，這個城市好大啊。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還是說，其實，我已經沒有家了。
    無數個夜晚的掙紮，我已經學會了麵對絕望。
    我想看海，會不斷咆哮的海，會拍打著岸，囂張的海。
    你說好啊，會陪著我一起去看海。
    一起去跟海吼叫，看誰的聲音大，看誰更囂張。
    我記得你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角帶著笑意，即使不需要跟海對著吼叫，你也一定比海囂張，因為，你的笑，是高高在上的，就像是，太陽。
    你笑起來的時候，總是會讓人莫名的舒服，會讓人覺著，生活，其實是有希望的。
    可是，我找不到你了，我再一次陷入了黑暗，我看不到，前路，我看不到，退路，我什麼都沒有，我隻是在找尋你。
    我想去看海了呢，成安，我想去看海了呢。
    你還願意陪我去麼？到那個海邊？
    我記得我們一起去的那個海邊，那片海，安靜的退卻在人潮洶湧之後，連波浪都像是在招搖的晃動尾巴，討好他麵前的人類。
    我還記得你當時很失望的眼睛，你說，如果你是海，你要咆哮，這是海的權利。
    可是，我卻抱住你，親愛的成安，你看，海，也是要妥協的，所以，我們必須向現實低頭，我們必須妥協。
    我不是海，我卻學會了妥協，淋漓盡致的妥協了。
    所以當那個女人對著我伸出手的時候，我也伸出了手，雖然，我不喜歡，那種豔絕的紅色，那個女人，是血的顏色，卻是冰的溫度。
    我其實不想離開的，我記得，我離開的那一天，我回頭看了一眼我的家，看到一個孩子，抱著什麼，在哭泣。
    我搬到了新家，那個孩子還是在我麵前哭泣，他問我了一些什麼，我忘記他問了什麼，隻是每夜都哭泣這責問，是的，責問，雖然我忘記了他問什麼，但是，即使是現在，我的心，也一直不得安寧，於是我明了，那是責問。
    於是，我犯錯了是麼？犯了什麼錯呢？
    記不得了。
    我隻記得，那個女人一直養著我，直到她去世。
    她總是會把我的頭發剪得很短，短到看不到勾勾，然後她就會笑，笑得有些駭人，瘋狂之中，我能看到閃爍的淚光。
    我捂住頭，仿佛還能聽見那刺耳的笑聲。
    第一次剪頭發的時候，我反抗了，成安，我記得，我反抗了。
    那個女人尖叫著，她在質問。她喚著我父親的名字，不停地問，為什麼，為什麼。
    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我也很想問，為什麼。
    剪刀很尖利，我反抗，她狠狠的揪著我的卷發，剪刀剪下來的時候，我閃了一下，於是，剪刀狠狠的剪開了我的耳朵。
    血流如注。那個女人卻丟下了剪刀，緊緊的抱住我，她的臉上，沾滿了鮮血，我竟然看不清她的容顏。
    癲狂了，她喊著，為什麼你要跟那個女人一樣，是卷發！
    然後，仿佛想起了什麼，她摸著我的臉。乖，剪掉了，我會帶你買好多好看的衣服，好多好玩的東西。
    我的耳朵，因為救治的及時，並沒有什麼大礙，隻是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疤痕。
    我不再反抗，不是因為我怕疼，隻是因為，頭發剪掉的那一刻，我看到了那個女人眼裏，有幸福流過。
    後來，也就是九年後，她死了。
    那個女人到死都念著我父親的名字，如浴火的鳳凰，瞬間泯滅，但是，她卻沒有得到重生。
    那時候，我發現，其實，愛是一種罪。
    那麼美麗的一個女人，應該有的是那種驚天動地的，生死相許的愛情才對，隻是，她決絕的放棄了現實的幸福，去追求於虛幻的美好。
    交錯的人行道，我走的茫然，夜幕下的城市，繁華到了不真實。
    現實與幸福是矛盾的，抑或者是虛幻與美好的矛盾。
    所以，成安，當我有了你的時候，我覺得惶恐，甚至，覺得，我在流失一些東西，例如我所有悲絕的記憶。
    你的眼睛總是帶著倔強的，帶著希望，帶著光芒。
    那天，你笑著，帶著孩子氣的味道，我甚至聞到了，向日葵的香味，成熟的希望的味道。
    你說，林莫生，我願意為你付出一切，隻為換你一份傾城絕愛。而你，林莫生，你會給我你的愛。
    為什麼說的這麼自信？我笑著擺弄著你的頭發。
    因為，你不得不愛我。那一刻，你的笑，刺眼如陽光，我的眼睛，就那麼濕潤的疼了。
    親愛的，你不知道，你多驕傲，驕傲的讓我感到恐懼，這種驕傲帶著無知，也就注定了，有一天，你的義無反顧，我的愛，會殺死一個叫成安的人。
    成安，這個世界上，愛，真的是會殺死人的。
    成安，我不想讓你死。
    所以，我不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