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的時候，那片撲麵而來的白色讓我恍惚以為去了另一個世界。直到耳邊傳來漸漸增大的說話聲，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是醒過來了。
    突然慶幸老天沒有聽到我的願望，實際上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盡可能活的久一點。
    當然，如果沒有看到麵前這張臉的話。
    看到我醒來，張誠的表情淡淡的，嘴唇卻有些顫抖。“你醒了。”
    “我還沒死呢。”
    “我被你嚇死了。”
    這句話說完，是一陣難堪的沉默。
    我不知道張誠是不是無心的，但我聽出了很多意思，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這段沉默的時間可以讓人記起很多事情，包括很多不想記得的，都曆曆在目。
    我把頭別過去，不敢再看他，我覺得自己已經沒有麵目再見他了。我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多少，不過就算什麼也沒看到，我也無法原諒自己。
    “對不起。”
    他的道歉，隻能讓我更加窩火。他對不起什麼，對不起看到了我醜惡的一麵？對不起沒有讓我死在自己的羞愧之中？還是對不起上次沒有做完，因為其實那是我想要的？
    “滾!”
    我聽見自己的低吼，如同一隻小獸受傷的哀鳴。他似乎還想掙紮一下，“我沒給你父母打電話，我知道你怕他們擔心。不過給林婧掛了電話，她說她這兩天會來看你……”
    林婧，聽到這個詞，我的心不禁抽痛起來。我這樣，算不算背叛了她？而你，對我做出那樣的事，還敢麵對她？
    我的聲音裏夾雜了更多的憤怒，“滾！”
    他拉開椅子站起來，又想到了什麼似地叮囑我，“胃潰瘍，醫生說你要好好休息，別激動……”
    我拾起枕頭狠狠地向他砸去，“我叫你滾！”
    他難堪地看了一眼旁邊的病人和家屬，大家正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們。他拾起枕頭，輕輕放在我身邊，似乎又踟躕了一下，終於向門外走去。
    我全身無力地癱軟下來，靠在床頭，旁邊一個阿姨好意給我遞了杯水，“年輕人，怎麼了？”
    我的心裏忽然產生了一個惡毒的想法，說道，“這個人，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卻搶了我的女朋友。”
    話剛說完，那個阿姨已經憤怒起來，“這樣的人，不要跟他做朋友了，一點道義也不講。”然後又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安慰我，“別想太多了，是你女朋友沒眼光。”
    我猛然意識到我是把自己當成了林婧，代替她接受這些安慰，是啊，真正可憐的是林婧，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接受這樣的懲罰？
    旁邊一個老人咳嗽了兩下，“年輕人，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有什麼不好呢，為什麼你的女朋友喜歡上你的朋友而不是你？”
    “我有什麼不好？”我幾乎在為林婧叫屈了，她有什麼不好？漂亮，懂事，不因為我的窘迫而嫌棄我，就算是異地也願意等我，說白了我遇到這樣的女孩應該是我的造化。、
    老人搖了搖頭，我也不想多說什麼。身體還沒好，多說一點，胃就會痛。
    中午的時候，張誠帶了保溫瓶進來。
    “桃仁豬肚粥，我問了醫生，對胃潰瘍好的，吃一點吧。”我把他近乎懇求的目光冰冷地扔在地上，“不要，出去。”
    他為難地看了看旁邊的護士，護士好心地讓他出去，自己給我喂粥。我有些不好意思，隻是粥入口的感覺太好了，醫院的飯菜讓人難以下咽，忍不住沒有尊嚴地多喝了幾口。
    “你跟你朋友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呢？我看他對你挺好的。”護士也忍不住開導起來。
    “你不知道，橫刀奪愛呢。”旁邊的阿姨插口。
    “啊……”護士捂了口，“這樣真不能原諒。”
    我忽然找到了一點報複的快感，他們的指責讓我更加確信自己對他的懲罰理所應當。每天張誠給我送兩次粥，都被我攔在了門外，他隻好把粥給護士轉交。雖然護士沒有說，但我知道那是他送的，我無法忍住不喝，可每次喝的時候，心裏的罪惡感又加重了一層。到了第三天，我可以出院了。
    張誠來接我的時候，似乎有些詫異周遭人對自己的不友善，我得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期望在說出下麵一句話時看到更精彩的神情。
    “張誠，我要搬出去住。”
    我如願以償地看到了他的表情，驚訝，痛苦，悲傷，唯獨沒有憤怒。
    我開始確定他其實什麼都沒看到，不然，他不能這樣坦然接受我的指責，這讓我不禁有些飄飄然起來，想要將我自己的罪一同加諸在他身上。
    他顫抖了很久，終於吐出幾個字，“至少讓我看著你完全康複。”
    “不必了，房子我已經托人找好，我明天就搬。”
    “什麼？明天？”-
    “要不是還有一些手續要辦，我今天就想搬走，多一秒鍾我都不想再見到你。”
    張誠看著我，下唇咬得似乎要滴出血來。
    我迎著他的眼睛，想要表示自己的正義凜然。可他眼裏流露出的哀傷，卻如同冬季裏薄冰下的溪流，在我心裏最堅韌的地方緩緩地劃下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