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曾經說過，到了街上，十步之內若無人指引，我定是找不出回程之路。因此，偶爾他老人家心情好能帶我出去閑逛，其他時間我都是呆在小院裏自得其樂。畢竟，熟悉的地方，更讓人心安。
    如今，礙於前方密密麻麻的灌木叢，馬兒不耐煩在外沿兒來回蹭步。少莊主四下打量著周圍，臉上有種微妙的不解之色。這般迷茫，居然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內心撓了半響，我還是小心試探問道：“少莊主？這裏是？”
    少莊主勾起嘴角，眯起眼睛，慢慢開了口：“來時拴一匹棗紅馬的那棵樹，不知去了何處。”
    “……”
    “少莊主請講。”下了馬，找好草墊子，我席地而坐，一副好看客模樣。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的，索性來個痛快也好。
    “？”少莊主顯然對我這番態度頗有好感，緊挨著我盤坐於地。眉眼彎彎，極為開心的笑著：“那時——”
    直至日落於西，新月初生。
    一邊聽著少莊主不停的嘮嘮叨叨，一邊還要在精彩曲折處有所表示，我此生所存的溢美之辭果斷蕩然無存。令人驚歎的是本是一盞茶功夫能夠說完的“少莊主尋爹記”愣是被少莊主無限延伸擴展到“尋父上下五千年”，足足講了三個時辰方休。不由感慨，師父之前的說教如此簡練。
    四周暗了下來，桂華傾瀉。本自喋喋不休的少莊主忽止住了叨念。
    “嗯？”一個嗬欠回神，隻見他定定望著西南方向，嘴角挽起一抹可有可無笑容。
    順其視線瞥去，幾團分辨不出形狀的類似孔明燈狀的什物緩緩升起。
    少莊主笑意明朗，慢慢吐出一句：“樓雲出月。”
    ……忍了半響，我依舊開了口：“少莊主，若小的沒記錯，這四隻應喚作孔明燈吧？”
    少莊主眉梢微蹙，沉吟道：“你不覺那燈形如祥雲麼？”
    “額——小的眼拙。”做下人的要守本分，拍馬屁雖重要，但能讓主子嗝屁亦是人生一大樂事。
    果然，少莊主臉色沉了下來。我幹笑幾聲，算是緩了下氣氛，岔開話題：“少莊主，今晚月色不錯。”
    少莊主依舊執拗於孔明燈之稱呼，耿耿於懷道：“那祥雲紋飾乃我臨行之前告知莊中技師，須九遍描繪方成，怎會等同一般孔明燈？”
    “敢問少莊主選用何色？”自是糾纏不清，隻得隨機應變。
    “金色，極為富麗。”少莊主眉頭緊皺，顯然對那四盞大燈用情頗深。
    原來如此，閑閑拍了拍身上的雜草，我做恍然狀，一字一頓咬的清楚：“白日裏必定耀眼的很。”
    “少莊主，那燈，不，祥雲所在之處即為山莊吧？”翻身上了馬，我恭敬問道。
    “正是。”少莊主難得撇開成見，鞭指西南：“鏤月山莊，便在此處。”
    “少莊主英明。”忍不住要損他一把——反正，他並不在意。自動忽略，選擇聆聽此項技能於他身上可謂被發揚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殊不知，月影之下，那人若有所思之神色。
    緊跑慢跑，隻覺那燈漸行漸遠。
    ……“少莊主，那祥雲可曾固定？”
    “？”少莊主顯然未曾預料。
    沉吟半響，我死死盯著他，心底哀歎：“今夜有風。”
    “少莊主，記得路吧？”頓了一頓，我不死心問道。
    “本莊主是路癡。”少莊主毫不介意，大義淩然回道。
    “……少莊主如何尋得打鐵鋪？”
    “碰巧。”一副你奈我何之相。
    真是——無恥的赤裸裸。拉住韁繩，懶得陪他亂竄。誰知他心中是否樂得看戲一般？
    少莊主調轉馬頭：“為何停行？”
    “少莊主，良馬識途。”我瞥了瞥暗夜裏依舊通透雪亮的皎雪驄。
    “阿蔥最近心緒不佳。”少莊主不甚大意撫了撫馬鬃，小白馬不耐煩晃了晃頸子，似在回應。
    ……人善被馬欺。
    四周悠悠響起狼吟，身上漸漸起了雞皮疙瘩。想我一個弱質男流，今日難不成要喂狼捐軀？
    少莊主催馬到了右側，突地抬起馬鞭戳了戳我，笑道：“你怕狼？”
    廢話……！我又不曾習得武功，這等凶殘野獸，豈不是以卵擊石？心下雖這般想，嘴中卻是恭敬回道：“少莊主所言極是，小人凡夫俗子，十分懼狼。”至於你這般非人——與狽比肩。
    穩住身子，揉了揉被戳中的肩頭，這廝出手真不知輕重。幸是平日裏被師傅他老人家欺負慣了，不然這下子定是讓我跌下馬去。
    少莊主並未理會，隻是四下裏望了一望，抬鞭指了下前方：“若是沒記錯，那邊倒有山洞可以避身。如何？”
    不待我有反應，他便引馬前行。
    所謂仆隨主便，雖是有疑，卻也隻能隨他尋路。
    半刻鍾後，山洞不曾瞧見，斷壁倒是連綿一片。
    “……少莊主是想鑿壁成洞？”見他不斷在壁沿兒逡巡，時不時拿那劍揮動，我忍不住問道。
    “本莊主在找通幽曲徑。”落落大方的否定，少莊主依舊坦蕩天地間。孜孜不倦，撓壁之癢。
    難不成這斷壁布有機關？頭大，看他這廂，定是忘了機關置在哪裏。
    夜色深沉，愈發冷了下來，盡早尋得棲身之所才是上策。仔細想了一番，還是開口對那貌似移壁之人道：“與其四下碰壁，不如投石問路。”
    少莊主勒馬回首，等我下文。
    “想來那山洞之於絕壁，應是不同他處。少莊主又是內力極好的，一擲下去，以您的耳力，自然容易分辨。”這番話雖無依據，如今這形勢，權且當做活馬而醫。
    “此處。”三響過後，少莊主笑意盈盈。
    洞門有了，機關何處？
    “少莊主可會劈石？”懷有半絲希冀，抬眼看了看那風發少年。
    “劍非玄鐵，力所不及。”誠懇萬分，天地可鑒。
    既是設了機關，必定是不喜旁人發現。下馬細細看了幾回，環顧周圍，那最入不得人眼之處……還真不少。
    歎了口氣，踢走絆腳石子兒，隻聽一陣轟響，石門頓開。
    “這……”看了看腳板，非金非銀，難不成有這番運氣，直中靶心？
    少莊主倚在石門淺笑，指指壁上某個什物：“開石門的鑰匙在我手中，方才隻是尋那孔兒。”
    ……好歹我也廢了一番心血去想！善了個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