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總。”
    我一個諂笑便迎了上去。
    他看到我，似乎有點驚訝。“你在這裏幹什麼？”
    我恍惚想起他那天的樣子，心裏竟還能萌生出一股柔情，“那個，何總，不知道您有沒有空，我想跟您談談。”
    但他顯然沒有我這麼感情豐富，冷冷說了聲，“沒空。”便要打開車門。
    我沒料到他這麼幹脆，急上前道，“何總，您能不能給我點時間？就幾分鍾。”
    他的臉色立刻黑了下來，“你竟敢擋著我？”
    我隻覺得心裏一寒，他是真的不打算理我，這種自作多情讓我自己都開始厭惡起來。隻是嘴裏也不敢鬆懈，“何總，之前多有得罪，我是來道歉的。”
    他卻沒理我，鑽進車子便把擋風玻璃架了上去。
    我見他不願聽，腦子一熱，便也顧不得許多站在車前。
    “你要麼就聽我說，要麼就從我身上壓過去！”
    他竟然也不含糊，毫不減速的就衝了過來。我哪還能真不要命？隻好往旁邊一跳，吃了一口的灰，爬起來的時候，他早就沒影了。
    沒想到，居然連說句話的機會也沒有。
    這下我真懵了。之前絞盡腦汁的那麼多道歉說辭全都白費了，最重要的是，難道我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心裏突然充滿了悲哀。那天我對他是真的有情義，但他對我大概隻有恨意，或許連恨意也談不上，他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裏。
    坐在出租車裏，我什麼也無法思考，隻覺得反胃想吐，走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對司機道，“轉道去城南，樂平路51號。”
    下了車，我還有些頭昏腦脹，一時便蹲了下來，誰知這一蹲，滿身心的疲累都壓了下來，再也無法站起。耳旁突然傳來清脆的一聲，“哥？”
    一聽到這聲音，我整個人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子站了起來。
    方瞳還在上高二，一身寶藍色的運動服，背著書包，手中提著小提琴盒，。這麼醜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居然有種青春無敵的味道。
    我滿心的柔情都聚了起來，突然有些鼻酸，“小瞳。”
    方瞳一見果真是我，高興地跑過來，“你來了怎麼不說一聲？我好跟姥姥說，她老人家一定樂壞了。”
    我摸摸他的頭，他好像又長高了。“你這小子，個子竄的挺快，都快趕上我了。”方瞳笑嘻嘻地拽著我的胳膊，“哥，你好久沒來了，我想死你了。”
    有了他這句話，我隻覺得再怎麼辛苦，再怎麼努力，也是值得的了。
    進了屋子，雖然隻有50平米，但隻是住兩個人，卻也不嫌小。
    父母在我念大學的時候出車禍去世了，家裏隻剩下小瞳和姥姥兩個人。整個大學期間我都在申請貸款和打工之間度過，掐指算起來，居然已經8年了。後來在這個城市安頓下來，靠著小聰明賺了些錢，加上積蓄便在城南買了間房，把小瞳和姥姥從鄉下接到這裏來，生活費學費也是我全權供著。房子雖然不大，不過剛好在小瞳學校附近，買東西什麼的也方便。雖然他們當時想和我住在一起，但還是被我以各種理由拒絕了。
    我的私生活不方便，也不想讓他們知道。在這個家裏我就是支柱，我想享受他們的尊敬，這點精神上的慰籍，是什麼也換不來的。
    姥姥已經過了80，眼睛看不見了。我上前握住她的手，雖然沒出聲，但她依然認了出來，“阿力？是阿力嗎？”
    我應了一聲，噓寒問暖了一陣子，便聽見姥姥喊道，“小瞳啊，快把雞湯端出來，你哥哥一定沒好好照顧自己，都瘦了。”
    小瞳“唉”了一聲，便鑽進廚房，我想阻止他，卻被姥姥拽著，“讓他去，你再陪我坐坐，你好久沒過來坐了。為了賺錢養我們兩個，你一定很辛苦吧。”
    我覺得眼睛有些痛，語氣卻輕鬆的，“沒什麼辛苦的，我現在的公司很好，老板還要升我做總監呢，回頭我的工資就能翻一翻，等漲了就給你買個按摩椅，給小瞳買台筆記本電腦。”
    “我不要什麼東西，你給小瞳買就好了。”雖然這麼說著，姥姥臉上卻滿是欣慰的笑容，“你有出息我就高興。既然老板這麼好，你也要好好幹，不要辜負他的期望。”
    我“嗯”了一下，心裏隻覺得更加難受，她的手中是粗糙的陳年老繭，好像將我的心也撫摸的蒼老了幾歲。
    不僅是雞湯，小瞳居然這麼快便炒了幾個菜。吃飯的時候，我停不下口，小瞳做的菜簡直有大廚水準。狼吞虎咽了一番，突然想到什麼，“之前給你們請的那個阿姨呢？”
    “哦，已經被我辭退了。”
    聽他這麼說，我訝道，“怎麼？她不好嗎？不好我再請個來。”
    “不是不好，隻是家裏我都照顧的來，不用浪費那個錢了。”
    我知道姥姥不能幹活，家裏的事情大多都要小瞳料理，雖然年紀不大，小瞳已經比大多數的孩子都成熟懂事許多，但他畢竟是個高中生，學業什麼的也不輕鬆。我便有些生氣道，
    “你要是為我著想，不如好好念書，不用給我省那點錢。要是你忙生病了，給你看病的錢請幾十個保姆都夠了。”
    方瞳抿了抿嘴低下頭，語氣卻十分倔強，“你放心哥，我身體好的很，不會給你添麻煩。”
    這下我吃飯的心思也沒了，啪地把筷子往盤子上一敲，“你以為我是沒讀過書的人嗎？高中怎麼過來的我比你清楚，況且你還要練琴，逞什麼能！”
    方瞳還想說什麼，卻被姥姥拉住，“小瞳，你就別跟哥哥爭了。”又對我道，“小瞳是個聽話的孩子，你也別怪他了，他是為你著想。”
    我哪能不知道他是為我著想，可是，要是他們過不好，我這麼努力拚搏又是為了什麼？
    夜裏風涼，我卻不想進屋。
    冷冷的吹著，讓人清醒。
    “哥。”方瞳叫了我一聲，我沒有回頭。這個死小孩，翅膀還沒長硬，就跟我倔起來了。
    “哥。”方瞳的聲音近了，輕輕披了件衣服在我身上，“小心著涼。”
    我的心立刻融化了，隻回頭瞪了他一眼，“滾回去，外頭冷。”
    方瞳見我說話了，便得寸進尺的猴在我身上，“一起進去嘛。”
    我見他穿的單薄，也不敢再留，便折回屋裏。
    坐在沙發上，方瞳遞個蘋果過來。這個小子果然是心靈手巧，連蘋果都削的那麼均勻。我接過去，突然發現了什麼，抓住他的手，他有些驚訝的“啊”了一聲，我的心都疼起來了。
    “怎麼這麼多傷？你幹什麼了？”
    “沒什麼，練琴而已。”
    “你要不要這麼拚命啊？”
    “最近要彙演，老師讓我主奏，練習的比較勤。”
    他的臉上有一點期待神色，但我哪裏管的了那麼多？隻是覺得心痛，他那麼漂亮的一雙手，藝術品一樣，自己卻不知道愛惜。
    “傷成這種樣子，不要練了，明天我去給你老師說！真是的，為了自己的麵子拿學生當民工，這算什麼老師？”
    “不關他的事。”方瞳卻急起來，“是我自己喜歡，我隻是想表現的好一點罷了，你不要管了！”
    他白淨秀氣的臉上因為激動泛起了一點紅潮，我頓時有些泄了氣，
    “你這種性子，到底像誰？”
    方瞳笑起來，眼睛裏有跟我一樣的倔強神采。
    “像你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