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有鳳來儀，珠胎暗結（6）
    江上已是一片混亂，官兵到處都在捉人拿人，慘叫聲不絕於耳，宛如世界末日。
    唐小糖一步步走過去，離那個人三丈之外的方向已被侍衛拿下。他們對這個身形狼狽的女子極為提防，提刀就要削來。
    她也不避不閃，因為已經沒有力氣。
    “住手。”出聲的是九王爺。
    唐小糖隔著重重人影與刀光劍影看著高處的銀胥緩緩轉頭，他們靜靜望著彼此，甚至有一瞬周圍的一切都陷入絕對的寂靜，沒有任何聲響。
    她清晰看到他眼底閃過掙紮、痛楚、歉疚等各樣情緒，於是她了然，原來，他真的曾對不起她。
    他看到她眼裏的晶瑩、淒惶，可是他背負的太多，不能給她純粹無暇的愛戀。
    唐小糖霍然轉身離去。
    “小糖！”
    銀胥一提韁繩，就要向她追來，但看到九王爺及一幹士兵全都望向自己時，手上又驀地一頓，這是最好的機會，抓住燕無歡的機會，無論如何不能從眼皮底下溜走，他收緊的手指緩緩鬆開，看著那道蕭靜的背影跌跌撞撞跑遠……
    “皇上……”身邊是九王爺輕聲提醒。
    銀胥回神，依然鎮定自若地下著一道道命令，隻是那嗓音已染上幾許苦澀。
    忽然，不遠處傳來混亂聲。
    四處抓人的士兵全都停住動作，在通往皇帝的方向自動讓出一條路。
    “小糖！”
    失魂落魄的女子竟被人用劍抵著再次回到他麵前，但卻執拗地沒有再看他一眼。
    “你想怎樣？”銀胥揮開眾人，下馬一步步走過去。
    那劍微一用力，已在那細弱的脖頸劃出一道豔紅的痕跡，銀胥驀然止步。
    “放我們主上離開！”中年男子神態自若。
    九王爺緩緩繞到他身後，卻被察覺，那劍又入肉一分，竟是毫不憐惜。
    “你應該知道她的身份吧？竟敢對公主無禮嗎？”九王爺陰沉道。
    “我們主上已經驗證過，她並不是我們的公主！艮王，您說呢？”那人似笑非笑看向銀胥。
    銀胥的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神色，她的靈魂確實不是燕無雙，他也知道她曾與燕無歡會麵，隻是，她是另一個人的秘密他原以為她隻告訴自己，沒想到她也告訴了燕無歡……
    長期養成的警覺使他對人留有三分餘地，也留有三分堤防，不論這是多麼親近的一個人。所以，他猶豫了。
    在他的猶豫中，他看見那一直靜默如灰的女子突然淒然一笑，還來不及反應，她竟直直向劍刃撞去！
    那人似乎也沒想到她竟突然尋死，竟呆了一呆。
    血流如注。
    銀胥正要上前，卻被一人搶了先。
    “離岸，放下她。”銀胥冷冷看著，一字一句道。
    離岸迅速點上她幾道大穴，薄唇微揚，淡淡道，“艮王要反悔麽？”
    僅這一句，已使銀胥身軀僵在原地，袖下的拳頭幾乎捏碎。他還有自己的臣民要顧惜，他不能置為他出生入死的屬下於不顧……
    但那個女子還在望著他，靜靜地，脆弱得仿佛虛無。
    他與她隔著很近的距離對視，目光在半空相遇，卻未有一絲糾纏，她平靜如水。
    銀胥有片刻掙紮，瞬息已恢複如常，擺手道，“放他們離開。”
    圍攏的士兵呼啦讓出一條路。
    直到那綿長的目光完全消失在夜幕深處，銀胥才驀然鬆懈下來。
    “皇上……”九王爺輕喚一聲，上前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五月十六，諸事大吉。陽光明媚，百花盛放。
    花魁大賽在桃花塢舉行。
    主角尚未登場，觀眾已將整條街圍得水泄不通。唐小糖立在高樓看著這一切，卻突然有恍然若夢的感覺，仿佛穿來的這一切都並非真實。而自己尚在夢中未醒
    “小姐~我們該去了。”匆匆看她望著窗外發呆，脖頸裏還纏著一圈白色的繃帶，不由又有些難過。
    唐小糖回過頭來，安撫一笑。
    繁華荼蘼，花麵相映，再加上彩綢輕紗曼舞，歌音伴流水，桃花塢是一派熱鬧喜慶。
    大賽按四個方位分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由於女子眾多，占東西南三個方向，京城共七家小倌館則在坐北朝南的台子。
    回風軒的人剛一出現就引來場下的歡呼，有些在女子看台下的人也都湧向這裏。
    人都是喜愛瞧新鮮的動物。一旦新鮮勁兒過了，再美麗的尤物都不能打動男人易變的心。
    唐小糖著重打造溯源、姽嫿、逸裳、華顏、渚汀五人。姽嫿、逸裳都屬於清官，一個柔順清純，一個孤傲如蘭。其餘三人則要接客，華顏妖孽，溯源狂放不羈，渚汀溫柔謙和明明如月。
    這五人都被唐小糖打扮成現代裝束，或白襯衫碎短發，或黑風衣及肩發，或卡通短袖配緊身褲……個個將身材風情表現得淋漓盡致。
    是以，僅在形象包裝上，在這眾多拖拖拉拉的釵環裙繞中已小勝一籌。
    鬥藝大賽開始。
    南方的看台上，驚豔女子一曲箜篌引，引得場下千萬觀眾叫好讚歎，評委席上也是個個麵露滿意之色。
    古代無法用文字記載音樂，全屏口授，遺漏極多，發展也慢，音律也顯得極為單調緩慢，在靜室或幽林裏聽一聽合適，在這樣熱鬧繁華的大庭廣眾之下，還是高昂華麗的音樂最易引人共鳴。
    所以，回風軒的學徒班子湊成了五支樂隊，分別以溯源五人為主唱或主樂手。所用樂器也都是請人做的現代樂器，並不是太精致，但能奏出那種音色。
    溯源的是一曲滄海一聲笑。
    底下的人都被這恢弘大氣震懾，個個斂聲屏氣，評委們也紛紛側目。唐小糖瞧見前排的衛小將軍與回風向這邊翹起大拇指，對他們微一頷首。
    第二曲是姽嫿的琵琶主打曲夢駝鈴。
    姽嫿的嗓音柔婉，人又乖巧美麗，穿著唐小糖給他特製的卡通T恤，像個陽光大男孩。
    無疑是少女殺手級得存在。
    …………
    唐小糖本與匆匆坐在一起，但那丫頭也是個愛熱鬧的，不知不覺溜前麵去了。
    她覺得有些頭暈，便悄悄退出人群外，尚未站定，身子已淩空而起。
    桃花塢旁邊的樹林裏，一身紫裳的男人緩緩回過頭。
    是燕無歡。唐小糖認出他，已沒有了第一次得驚慌失措。
    “看來，你見到本王一點都不驚訝？”燕無歡一步步走過去，用一根手指挑起她下巴。
    唐小糖靜靜與他對峙，這樣的男人又怎會被輕易捉到？她真正驚訝的卻是為何燕無歡明明知道她不是燕無雙，甚至是她搶走他妹妹的身體，他始終沒有表現出任何敵意。
    但她沒有問，隻是伸手撥開他，轉身要走。
    “你想跟本王回國嗎？”
    唐小糖身形一頓，上下打量他，依然全身上下都是懾人的壓迫力，那銳利的雙目也含著似笑非笑的不懷好意，但唐小糖還是好奇地問一句，“以什麼身份？”
    一個在一夜之間被推翻所有以往認知的女子，沒有哭哭啼啼，沒有萎靡不振，仍舊理智的嚇人，燕無歡讚賞地給她一眼，道，“公主。”
    唐小糖的唇角有一瞬上揚，似乎想笑，扯出的卻是不屑的譏嘲，然後轉身大步離去。
    待她走出樹林，中年男子道，“主上，這個人有異能，想法也匪夷所思，我們不如……”
    燕無歡望著那柔韌的背影消失的方向，意味不明道，“不必心急，本王會讓她心甘情願回到身邊……”
    此時，台上回風軒的表演已至尾聲。
    壓軸戲是妖孽華顏的一曲傾國傾城，這首曲子唐小糖在前世學得最熟，所以教的也最到位，還為他找了個音色清麗的小倌伴唱。再加上背後洋洋灑灑的音樂，極為驚豔。
    場下是一陣又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唐小糖立在場外，遠遠看一眼，悄無聲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