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是艮，西北是燕。
    “我們一直向東走吧，走到天的盡頭……”唐小糖躺在柔軟的被褥裏，晃著二郎腿道。
    隻是，此時她還不知道天的盡頭是什麼。
    入夜。
    夜色很靜。馬蹄敲打在堅硬的地麵，組成緩慢而銳利的旋律。
    突然，樹叢裏傳來輕微的響聲，很細小，像蟲吟，但卻比蟲吟帶著股小心。
    不是蟲，而是人！
    幽深的密林驚起一群寒鴉。
    咄、咄、咄——
    不知多少支綠幽幽的箭簇蝗蟲一般定在馬車四壁，有些甚至穿壁而入。
    唐小糖帶著匆匆破頂而出，腳尖尚未點地，地上已被射下一蓬箭支。在樹幹上借力，飛上樹頂，將匆匆放在上麵。
    唐小糖穩穩落在地麵，這次沒有箭支再射來，但四周灌木叢微動，數不盡的弓箭後人影晃動，所有箭尖一律對準傲然而立的她，正緩緩靠近。
    唐小糖在靜等死亡這一刻，甚至想，若是就這樣死了，也不錯。起碼不必再費心思考究竟是誰要對自己趕盡殺絕。
    但，他們好似專心要與自己作對一般，唐小糖辨出他們袖口的標記——皇家徽章！
    太後已經失勢，不是寵妃，就是皇帝吧，唐小糖有些疲憊地眯了眯眼。
    黑壓壓的箭簇直擊而來。
    等再次睜開眼時，已經身在新的馬車裏，唐小糖看見匆匆在身邊，離岸也在。
    離岸道，“這箭必須即刻拔出，不然毒入心肺，必死無疑。”
    匆匆將她的袖子撕開一些，傷口兩側用布條綁緊。離岸手緩緩伸向斷箭。唐小糖對他點點頭，閉上眼。
    在鮮血噴濺的那一刻，唐小糖平靜地問他，“你為什麼要救我，離岸？為什麼還在我身邊？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麼？”
    離岸忙著給她止血，包紮傷口，隻抬眼淡淡看她，好一會兒才道，“你是一個身份特殊的人，若是你想過普通人的生活，就不該露那些鋒芒。”
    唐小糖愕然道，“什麼鋒芒？”
    “在回風軒所表現的才能。”離岸道。
    唐小糖一愣，原來這些也算才能？確實，在他們這些古代人來看，她的那種做法實是驚世駭俗的。又想到燕無歡，他在畫舫裏本來已經放她走，花魁大賽那天卻突然冒著被抓的危險前來問她願不願意跟他走……
    離岸深深看她一眼，道，“如果你聰明的話，就應該好好想想以後怎麼辦，而不應該一味逃避。我走了，下麵的路就要你自己走。”
    唐小糖急忙抓住他，“你要去哪裏？我們去闖蕩江湖好不好？”
    她口不擇言下，竟說出心底最深的願望，兩人都是驚怔。離岸身子僵在馬車門口，但隻是一瞬間，甚至沒有回頭看她，就一無流連地走了……
    唐小糖頹然倒在車壁上，連手臂上的傷口都感覺不到疼痛。
    寂寞的風掀起車簾，望見那決然的背影隱入濃重夜色中。
    “小姐……”匆匆擔憂地看著她。
    唐小糖突然抱住她，在她肩上大哭起來。
    行到黎明的時候，終於看到前方一座小鎮。兩人都像突然活過來一般，並著頭從車門往外瞧。
    小鎮名祈，不算太繁華也不太破落。隻是與艮國的山長水闊相比，終究略顯粗糙。
    “車夫，給我們找一家這裏最好的客棧，我們要好好吃一頓！”唐小糖意氣風發道，昨晚的抑鬱也散去不少。
    “好嘞，姑娘您放心，這裏雖是邊城啊，外表看著破落，其實裏麵比京城裏的也絲毫不差。”
    馬車在雲起客棧門前停下。
    兩人一下馬，狼狽模樣就惹得客棧裏的食客紛紛探頭。
    昨晚一番折騰，兩人不但狼狽，唐小糖身上甚至還帶著血跡，被人當成殺人越貨的土匪也不足為怪。唐小糖旁若無人地往櫃台上拍一錠金子，道，“要一間上房，一桌上好酒菜，速速去辦。”
    掌櫃的一看見金子，眼睛都直了，頭點得像小雞啄米。
    正要上樓，角落裏突然傳來一聲嗤笑，冰冷的女聲道，“你這黃金該不會是不義之財吧？一個小姑娘獨自出門，身上竟帶有這麼多財寶而安然無恙？”
    這女子一說，滿大廳的人都不自覺望著她。看起來深有同感。
    唐小糖隨意看她一眼，衣飾華貴，身邊還有一個年輕男子，冷笑道，“你說我這是不義之財，你有什麼證據？若是沒有證據，那就是誣陷。我看你也像個大戶人家的人，怎麼說話這麼口不擇言，連起碼的禮貌都不懂呢？”
    女子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竟敢侮辱本小姐！我看你是找死？！”
    唐小糖奇怪道，“是你侮辱我在先，俗語雲，來而不往非禮也，我怎麼就不能還回去呢？”
    那女子唰一聲抽出長劍，飛步刺來。唐小糖也不懼她，在她欺近時，突然一矮身，自她臂下滑過，從背後點上她肩周大穴。
    這一滑一點流暢如雲，迅若狡兔。堂上原先還在看笑話的人不禁紛紛拍手叫好。
    女子心中氣惱，回劍便要再刺，與他同行的男子伸手擋開，輕斥道，“韻兒！”
    女子不甘地收手。
    男子對唐小糖一抱拳道，“家妹衝撞這位姑娘，還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這男子衣冠楚楚，眉目俊朗，行止有度，不像常走江湖，倒像是個翩翩貴公子。
    唐小糖對他微一點頭，道，“無妨。”
    “在下看姑娘身上似乎有傷，這裏有家傳療傷聖藥，對姑娘或許會有些微作用……”
    那白玉瓶尚未遞出，已被旁邊的妹妹一把搶去，嗔怪道，“哥哥，這是我們家傳的東西，不知耗費多少人力財力才能煉成，你怎麽輕易送給不相幹的？”
    “韻兒……”
    唐小糖也不再聽兩人爭執，直接帶著匆匆上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