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娘娘駕到——”一聲尖利的高音劃破秀女苑上方的天空。
    整個秀女苑頓時亂成一鍋粥，各院的秀女匆忙梳洗，紛紛跑出來迎駕，有些甚至撞在一起，滾倒在地。
    一時喝罵聲、低斥聲此起彼伏。
    唐小糖素衣烏發，素麵朝天，目無表情地跪在眾人中間，宛若沒有靈魂的木偶，所以連威嚴端莊的女人何時走過來也沒有注意。
    “叩見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眾人一起高呼，唐小糖這才驚醒。從眼縫裏偷偷瞟一眼，恰見那尊貴女人上挑的丹鳳眼，雖然保養得當，但眼角若有若無的魚尾紋已泄露歲月風霜。看來，在宮裏的年歲當真不淺，這樣的話，大邈的皇帝不應該是個四五十歲的糟老頭？
    旁邊有麵白無須的太監道，“免！”
    眾女直起身，卻仍舊跪著。
    “聽說你們這昨晚死人了？”一道威嚴女聲慢悠悠響起。這女人說話強調拉得極長，似乎極力顯示自己身份，聽得唐小糖隻想打瞌睡。
    兩名管事模樣的中年婦人趨前道，“回娘娘，昨晚死了一名姓梁的秀女。”
    “怎麼死的？”
    “回娘娘，恕青蘭冒昧，梁秀女是溺水而亡，這樣的事件在我們趕往京城的路途中也曾發生，鄭秀女就是因此而死，趙秀女也曾受害，幸好死裏逃生！”
    “哦？”微微上揚的語調，吊得人心七上八下。
    “趙秀女是哪個？”
    趙韻趨前恭謹道，“趙韻見過貴妃娘娘！”
    “你哥哥不是新近被皇上提拔的趙侍郎？”
    “回娘娘，正是！”
    眾人都察覺二人相談甚歡，葛青蘭不甘被冷落，再次出言道，“貴妃娘娘有所不知，此事大有蹊蹺。”
    她這一說，唐小糖立即覺得頭頂有烏鴉亂飛。
    貴妃道，“有何蹊蹺？”
    “回娘娘，我們進宮的路上多了一個身份不明的人，是與姬秀女一起的，原本她自稱是個丫鬟，現在搖身一變成了秀女，就在我們此列。”
    唐小糖下意識去看姬望月，卻見她一臉惶恐道，“娘娘，是這樣的……”然後將唐小糖跟她橋上‘偶遇’，然後幫忙找人，繼而留下同行，後又匆匆離去說了一遍，從始至終竟沒看唐小糖一眼。
    那貴妃隨著眾人眼神望過來，冷厲的目光定在唐小糖身上，瞧清她的臉後，閃出針尖樣的鋒芒，悠悠道，“這麼說，是這位來曆不明的唐秀女有意接近你了？”
    姬望月忙道，“望月相信唐姑娘是個好人，她還曾救過梁秀女，那晚趙侍郎也在場。”
    她這話不是替唐小糖辯解，而是使她陷入更大的麻煩。
    隻聽趙韻冷哼一聲，“是她勾引我哥哥的！”
    眾人嘩然，端莊貴妃也是一凜。轉頭問旁邊的嬤嬤道，“這個人是哪裏來的？”
    唐小糖忍無可忍，霍地站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她。
    這時，離岸姍姍來遲，向貴妃抱拳一禮道，“離岸有失遠迎，還請娘娘見諒！”身子有意無意擋在唐小糖麵前，道，“這是離岸無意間在邊城遇見，此人出身鄉野，無親無故，離岸看她可憐，又有幾分姿色，所以才帶進宮來獻給皇上，並無意衝撞娘娘。”
    場上有一陣靜默，看來這個貴妃也不敢輕易得罪離岸！
    貴妃將他二人神色瞧得清楚，卻比別人目光深遠，當下也不動聲色，一團和氣道，“原來如此，離岸大人向來最懂得拿捏皇上的心思……”話語未完，卻不再說。
    轉口道，“昨晚怎麼回事？”
    “此事正在調查，等有了眉目一定彙報給娘娘！”離岸不卑不亢道。
    貴妃滿意一笑，正準備收場。
    唐小糖隻覺背後一股大力衝來，還來不及反應，身體已向離岸撲去。雖被及時扶住，終不免有肢體接觸，唐小糖尷尬，離岸也迅速退開。
    但包括貴妃在內的眾人全都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那眼神夾雜著鄙夷、諷刺，甚或其他更為不堪的情緒。
    葛氏姐妹在後麵詭秘一笑，趙韻卻是難得的並未理她，對貴妃笑道，“貴妃娘娘大駕光臨秀女苑，不如去趙韻的靈華閣坐坐？”
    貴妃微微頷首，起駕去了。
    院子裏頓時走得隻剩唐小糖與離岸二人，唐小糖靜靜看著他，他卻並不看她。
    唐小糖語氣很輕，並無任何責備，隻是語尾忍不住帶上一絲顫音，“離岸，這就是你想要的麽？”
    見他仍無任何反應，唐小糖驀然轉身向靈修閣的方向跑去。
    第二天，唐小糖吃過早膳，就被通知去花園裏集合。
    百八十名秀女全都在場，排成整齊的隊伍，前麵立著四名身材魁梧、目無表情的中年嬤嬤。連珠炮一般訓起話來。
    眾人都知這是下馬威，一個個麵色端正地立著，一動不動。
    突然，一名嬤嬤犀利的目光直向唐小糖射來，冷喝道，“你！怎麼回事？亂扭什麼？顯身材嗎？”
    她昨天才剛出醜，此時這嬤嬤一說，所有人都望著她的方向嗤笑。
    唐小糖隻是小小扶了一下腰，誰知這嬤嬤竟如此眼明嘴快，她尷尬得無地自容，口氣也不怎麼好，隻冷冷道，“我身體不舒服！”
    她臉色慘白，嘴唇青紫，若非極力克製，身子也要抖如篩糠，嬤嬤看她神色，也不敢真鬧出人命，嘴上卻不饒人，斥道，“不舒服不舒服，身子這麼嬌貴，就不要來自討苦吃，以為你們都是什麼貴家小姐嗎？告訴你們，在這裏什麼都不是？！……”
    羅嗦了一大堆，眼見唐小糖馬上就要支持不住，才冷道，“去一邊歇著去！第一天教習就出這種狀況……”
    唐小糖也沒再聽她說，忍著肚子絞痛走出隊列。
    早晨沒有胃口，她什麼都沒有吃，隻喝了些茶水，卻不知為何會疼成這樣。
    唐小糖正獨自疑惑，卻見又有一名女子捂著肚子跑過來。
    心裏一驚，無論如何不肯相信這樣的巧合。況且宮裏給身份特殊的秀女的飯食都是精心準備的，絕不會輕易出錯……除非……
    唐小糖不動聲色問道，“你早晨吃了什麼？”
    那女子看她一眼，忍痛道，“就是平時的飯食……還喝了些水……”
    “你知道這茶水哪裏來的嗎？”唐小糖不動聲色問。
    “婢女端來的吧……”女子不確定道。
    唐小糖按下心中疑惑，也不再問。
    突然感覺不怎麼疼了，轉頭看那女子也沒有剛開始那麼難受。
    有一名嬤嬤快步走過來，一手揪著一個扔回隊伍裏。
    坐、臥、行、止、甩帕、見禮……一步一步全是規矩。
    唐小糖學了片刻，疼痛再次發作，這次絞痛猝不及防，一下倒在地上，滿場都是看笑話的聲響。
    大半天的時間就這樣鬧騰騰過去，唐小糖正要回靈修閣，卻看見葛氏姐妹正堵著一人說話，就是跟著她一起肚痛的女子，那女子似乎極為害怕她們，一個勁兒地點頭。
    唐小糖心裏有了計較，默默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