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鳳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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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娜木朵兒帶著他的兒子戈翰一起過來拜訪。
昨夜在與朝臣見麵的晚宴上我見到了權禹王的三個兒子,不過因為他們的座位排在眾妃之後,妃嬪與朝臣之間有一層幕簾,所以也未能好好地打量和了解。
那是我在權禹王登基後首次與群臣見麵,與輕鬆的家宴不同,那次正式的宴會顯得格外拘謹和沉悶。但讓我頭疼的不是這些,而是宴會中元遙出席跪在殿央援舉自古禮製,批評權禹王喚我“太後”而不是“母後”。
那次權禹王臉色變得極難看,卻也說不出什麼,起身揮袖離席。
雖然後來並沒有降職,我知道那是因為元遙說得每句話都有理有據,權禹王沒有理由而已,但是對他的印象已經很不好。
而我呆呆地坐在那裏,我知道元遙為我的心思,但不能幫著他說什麼,隻能對眼前發生的沉默不語,想想也倍感酸楚。
戈翰今年十七歲,剛剛舉行過成人禮兩年而已,也許是因為身上流淌著外域人的血液,看起來人高馬大的,比同齡的少年健壯不少。他的麵相也比較粗獷,濃眉大眼的,看起來英武逼人。他的眼睛和頭發都與他母親相似是棕色的,今天穿了一件玄色的金龍團雲袍子,看上去應該是個精力充沛的小夥子。
戈翰在娜木朵兒的帶領下向我行了禮,我揮了揮手叫他們入座,這時年兒端了茶過來擺在桌上。
娜木朵兒客氣了一下,然後對我解釋說:“那天的事臣妾回到宮中一直忍不住念叨太後聰慧,這孩子聽了,今日便非要臣妾帶著他過來一起請安。想想也是,我們母子在後宮以後恐怕少不了太後的照顧,他也實在有必要過來向太後請安和道謝了。”
“因為實在佩服太後娘娘的心思,孩臣還從未見識過您這樣聰明的女性。”戈翰說話聲如其人,也有一種粗獷豪爽之感。
我輕笑著回答:“二皇子說這話就是太小看你的母妃了,你的母妃也頗有心思呢。”
“母妃這人啊,心直口快的,得罪了不少人,與那些好幾道彎彎腸子的後院女人可鬥不過。”
彎彎腸子?我被戈翰這個形容給逗笑了。
言語間我發現戈翰和娜木朵兒一樣,說話比較直爽,第一次見麵倒也不讓人覺得討厭,一時間也探究不出權禹王不看重這個二兒子的原因。
就這樣三個人說了會兒話,外麵有人奏報說皇帝駕到,不一會兒權禹王便一身赤色龍袍的走了進來,帶來一陣奇楠香的香味。
權禹王這個時候來會有什麼事呢?我心中想著。娜木朵兒和戈翰慌忙起身,誠惶誠恐地向權禹王行禮。
權禹王來到我旁邊的位置坐下,對下麵的娜木朵兒和戈翰說:“哦?你們也在?都起來吧。”娜木朵兒和戈翰這才複又拘謹地坐下。
權禹王咳了咳,有些不自然地對娜木朵兒說:“朕自從登基以來因為政事繁忙,因此一直沒有時間去探望昭容,你最近還好吧?”
隻是聽到這樣一句客套的話,娜木朵兒便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連忙回答:“臣妾一切還好,謝謝陛下掛懷。”
權禹王點了點頭,然後又轉過去問戈翰:“翰兒,你最近上卿文殿跟李師父學習,學問可有長進?”
戈翰回道:“兒臣跟著師父學到不少知識,師父也常常誇獎呢。”
“哦……最近還常常去打獵嗎?”
“偶爾”,戈翰急切的回答,“兒臣隻是偶爾去馳馬活動一下筋骨而已。”
從這父子間的一問一答中我能感覺到戈翰應該是重武而不重文的,而這可能是權禹王擔憂他的地方。
權禹王聽後點了點頭,神色稍緩,“最近廖薇還好吧,她的身體康複得怎麼樣了?”
“她還好,多謝父皇的關心。”。
說起廖薇,娜木朵兒似乎對這個兒媳不太滿意,語氣不免有些埋怨,“這孩子身子實在太虛弱,要不怎麼就自然小產了呢,可惜了這可是翰兒第一個孩子,算算也是陛下的第一位皇孫呢。當初皇上您給臣妾選這個兒媳臣妾就說她過於文靜,天天也是就抄抄書繡繡花,也不多走動走動,體質肯定也好不到哪去,您看看現在這不就顯現出來了?”
娜木朵兒說這話太衝,權禹王有些不悅地打斷她,說:“廖薇出身書香門第,朕當初就是看中她這份嫻靜,和翰兒這樣急性子正好相配。”然後對戈翰說:“朕聽說……你最近新寵了一名跳舞的回姬?你已經行過成人禮了,多幾個女人朕也不好說什麼,隻是你的妻子剛剛小產,心中恐怕不好受,你這時要多照顧她的情緒才好。身為男人,後院穩定方能專心政務,朕不是對你說教,但這裏麵的輕重你應該知道。”
聽權禹王說這番話我思忖著,從他對戈翰的對話中看出他對自己的這個兒子也好似並非傳言中那樣的不待見,從戈翰的學習情況仔細問到他的家事,足見他對戈翰的關切。
戈翰很聽話地點了點頭,“兒臣明白,兒臣知道了。”
“那就好。行了你們倆跪安吧,朕有事要和太後商量。昭容,沒什麼事你就多過來陪太後說說話吧。”
昭容母子倆退下後,屋子裏一時陷入了沉默。我對眼前的這個男人還停留在剛才的賢夫慈父,一時竟生出些陌生之感,不知道該對他說點什麼。
反倒是他抬起我的下巴,問我:“怎麼突然就怏怏不樂的了呢,嗯?”
我搖了搖頭,他拉著我的手讓我坐到他的腿上,抱著我親吻起來。想想幾個月前他對我的強硬與粗暴,現在比起來已溫柔許多。當初他剛登基我抗拒他時,他對我一點也不憐惜,後來反倒是我沉默下來,他便漸漸肯柔情地對我了。
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白天時冷靜強勢,若到了夜晚能如了他的意,大汗淋漓後他俯下身親吻你的耳垂,將你抱在懷裏,拿溫柔感激的目光凝視著你,便什麼事都是可以好說好商量的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這樣,也不知道他在床上是不是也這樣對別的女人,有幾次這個問題我差點忍不住向娜木朵兒問出口。
此時權禹王放開我,對我說:“朕今天給你帶來了一樣禮物。若是晚上給你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我一時想不出是什麼意思,卻也不大感興趣地說:“不用經常送我禮物的,這樣我們反而……”
“可是朕知道這件禮物你一定會喜歡。”
什麼禮物他會如此肯定呢?我心中有小小的詫異。
“你先閉上眼睛。王全”,權禹王對外麵喚道,“把東西拿進來。”
我閉上了眼睛,先聽見開門的聲音,然後是小心翼翼的腳步聲,在我麵前好像是放了一個端盤,之後又是關門的聲音。
他拉起我的手,然後我的手碰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質地堅硬光滑,應該是玉。
他拉著我的手慢慢地向上滑,構造有棱有角,下麵應該是個方形,接著再向上,卻是凹凸不平,雕刻著什麼,而當我摸到最上麵的鳳首時,我的手停住了。
我的心撲通地跳了一下,是鳳璽!我急切地睜開眼睛,映入眼前的果真是那柔白光潤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鳳璽!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他倒也沒什麼,隻是說:“朕把你的東西還回來了。”
然而我呆呆的,遲遲沒有伸出手去握住它。
這麼長時間韜光養晦,這麼長時間對他表現順從體貼,這麼長時間不問事事,就是為了向他表明安心做他的女人,解除他對我的警惕,不就是為了重新奪回我的鳳璽嗎?
然而當這一刻真正來臨時,我卻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是因為這個時刻來臨比我預期得要早,我也從未想過權禹王會主動將鳳璽交還給我,我甚至對他毫不掩飾我與姊的矛盾,想過用女人間爭鬥這樣單純的理由向他要回象征太後身份的鳳璽。
所以當他主動歸還時,我之前的算計突然間顯得蒼白無力,反而增顯了他的真誠。
他該知道的,歸還鳳璽不僅僅是歸還了一個信物,還有皇太後發號施令的權力。
自古以來帝王家廢妃嬪、廢皇後甚至廢太子的事例屢見不鮮,但無論太後是否皇帝親母,關係是否融洽,卻從未有過廢太後之事。
在諾大的帝國之中,能唯一與至高無上的皇權相抗衡的也隻有太後,如果以孝義來壓製的話甚至某些時候太後的權力要淩駕在帝王之上,太後不僅在後宮,在朝廷政事、在繼承人選上都有很重的說話份量。
他現在承認了我作為太後的權力,以後即便反悔恐怕也是無可奈何的了。
“怎麼了?不歡喜嗎?”他見我半天沒有反應,問道。
我搖了搖頭,沒有去碰鳳璽,反而抬頭去看他。
我想去看他的眼睛,我想知道,在那故作輕鬆的表情下麵到底有沒有隱藏著對我的擔憂?
不可能沒有,怎麼可能沒有呢?他隻是在賭,賭一直以來對我的溫柔使我不會背叛他。
“謝謝呢,如你所說,是我喜歡的禮物。”我虛弱無力地說。
權禹王,也許你真的賭贏了……也許你會輸得很慘。
整個下午我一直在盯著那枚放在桌上的鳳璽,至今我還沒有動它。
善善回來了,她已聽說權禹王交還鳳璽的事,卻見我現在如此表情,不解地問我:“鳳璽失而複得這是好事啊,怎麼小小姐反而看起來很苦惱的樣子?”
我苦笑了一下,將我的心事對善善說了出來:“是啊,善,我怎麼可能不高興呢,可是它真的再次擺在我麵前時我卻有些迷茫。且不說這鳳璽是權禹王主動交還與我的,我還好不好意思拿它去對付他,更令我感到可悲的是,即便我現在能發號施令,我能去做什麼呢?我也許可以將他這個篡位者趕下去,但之後呢?以前我是為了顓福,那是我兒子,現在我去為了誰爭這個皇位呢?”
善善神色沉重地點了點頭,說:“不知道小小姐有沒有感受到,我們今天處在這種沒有退路的境地,不是因為權禹王篡奪江山,而是在孝宗皇帝駕崩那一刻就注定了。”
我愣了一下,也許……善善說的是對的吧。
“不說這個了,我讓你出宮叫南宮簡等人下月十五入宮覲見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老奴已經通知他們了,沒有什麼問題。”
我點了點頭,先不說我日後到底要怎麼做,但至少還是應該趁早與外麵取得聯係才是。
我又想了想,問:“你出宮時還順利嗎?”
“老奴說是奉太後娘娘之命出宮,守門侍衛盤查了一下信證,便放行了,未見為難。”
難道權禹王真的是放開我了麼?我心中暗忖。
他到底是因為對我的感情將鳳璽還給我,還是因為他對目前的政局有了絕對的自信?抑或是無論從情感上還是現實上他都在壓迫我,堅信我沒有任何反抗的力氣?
至少……現在勝利的天平似乎在向他傾斜。
一直以為自己聰明過人,沒想到他卻更富智慧。我不得不承認,我的聰明是張牙舞爪的,而他的智慧是深沉的。
“小姐您何必悶悶不樂的?鳳璽失而複得不管怎樣都是值得慶賀的事。古人說過要及時行樂,小姐現在的榮華富貴便是享用不盡,能多享受一時就要多享受一時,否則豈不是浪費?”鏡明很不理解我的糾結之處,勸慰我道。
“小姐,想起以前爾玉宮大小宴會不斷,是為後宮之核心,那多開心啊。現在反而這般沉寂,讓那些新來的妃嬪看起來,還以為您真的失勢了呢。”形單也說道。
宮人大多對鳳璽歸還一事感到高興,如意的話讓我想起自從顓福去世以後爾玉宮確實好久未熱鬧過了。
“那麼今天晚上爾玉宮就舉辦一個小宴會吧,哀家也好久未觀看歌舞了,這次讓碧澈好好準備一下。”
顓福去世後,他的妃嬪們都移居到太妃宮了,由於我很喜歡看碧澈跳舞,而且認真算來碧澈並不在後宮妃籍,因此我就索性將她留在身邊。半個月前難得說想看她跳舞,不過似乎不巧正趕在她月信時。
眾人歡欣領命而去。
到了晚上,爾玉宮的宮人們都盛裝出席,更見碧澈穿得一身繁重奢華,珠光寶氣,衣服層紗層錦,那時已經是夏天了,大家都說碧澈為了這次晚宴還真的很花心思。
當音樂奏起我凝神觀看碧澈起舞,剛開始還津津有味,可是越看越覺得不對勁,今晚碧澈的發揮並不如她的華衣那樣值得期待。
善善也發現了這一點,湊到我耳邊小聲說:“今晚碧澈是怎麼回事?腳步都放不開,剛才旋轉時她明顯比別人慢了半拍,以前她可不會這樣,是不是因為太長時間沒跳舞的原因了?”
我沒有說話,隻盯著碧澈笨拙的舞步看了許久,突然站起身來,伸手命令說:“停。”
音樂驟然停止,碧澈和其他舞姬停了下來,碧澈有些氣喘,體力消耗很大的樣子,有汗珠從她的臉側流了下來。
我居高臨下地站在上麵,伸出手指向碧澈問:“你衣服裏麵到底穿了什麼?”
碧澈愣了一下,正欲開口辯解,我的目光變得淩厲了些。
她這才撲通一下跪著回道:“奴婢……奴婢……”卻突然欲言又止,環顧四周。
我了解了她的意思,宴會發展到現在也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就揮揮手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各做各的活吧。”
待四下退盡,碧澈惶恐地說:“奴婢,奴婢有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