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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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妘那隆起的肚子是越發的凸顯了。
我輕輕地撫著朱妘的肚子,自言自語說:“依這形狀,怎麼看都是男孩子呢。”
正巧這時顓福也過來探望,我招呼顓福過來,將他的手輕放在朱妘如小山丘般隆起的肚上,對他說:“皇帝你也來摸摸看,這裏麵可是你第一個孩子呢。”
顓福抬頭看了看朱妘,朱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顓福的手覆了上去,輕輕地摩挲著。
我見此景覺得欣慰,正要吩咐如意看茶,突然聽到朱妘一聲輕呼:“皇上,疼!您別那樣用力壓它……”
“皇帝?!”
顓福突然回過神來,慌忙鬆開了手,自責道:“啊,朕不小心,朕不是有意的。”
“皇帝啊”,我輕聲埋怨,“這小生命還很脆弱呢,你可要小心翼翼的才行。”
“兒臣下次會注意的。母後,因為皇後懷孕,這後宮的氣氛一直有些緊張,也不利於皇後養胎,兒臣想著不如舉辦一次宴會,讓後宮也熱鬧熱鬧,同時也算是慶祝皇後懷孕一事。”
“好哇,這可是個好主意,後宮確實好久沒熱鬧過了。”我讚同說。
此次宴會辦得規模盛大,不僅邀請了惠太妃和顓明,還準許後宮各眷邀請自己的母親和姐妹前來。
顓福和朱妘各坐在我的兩側,顓福東張西望,不知在找尋什麼,而朱妘今天則顯得有些局促,好幾次掉了碗筷。
不一會兒鏡明走過來在我耳邊低語說:“小姐,您看,皇上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位小姐呢。”
我看了看顓福,果然有些癡癡的,再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在靠前的位席上坐著一位窈窕少女,還真真是一個美人。
那容貌與諸後宮比起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來形容也不為過呐。
“那姑娘是誰?這般出色的容貌竟然沒有被選進宮來。”我問善善。
善善小聲地回道:“這位小姐是婉才人的表妹,她出身名門,曾祖父曾在大前朝當任過尚書,不過當初選秀女那時她年齡還小,是最近才行的及笄禮呢。”
“怪不得。”我了然地說著,看來顓福是迷上那位美麗的姑娘了。
這時顓福站起來用微醺的語氣說:“去把這盤瓜果給那位小姐送去。”
小太監會意,端到那位姑娘麵前,小姑娘和周邊的人都吃了一驚,小姑娘連忙起身謝恩。
顓福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姑娘低眉輕聲回答說:“民女蔣氏,單名清。”
顓福點了點頭,說道:“蔣清,蔣清你知道嗎,論容貌,你是朕所見過的,不是第一,也是第二漂亮的,所以朕很容易就注意到你了。”
蔣清靦腆地回道:“皇上謬讚了……”
“謬讚?”顓福笑著說,“朕可不是瞎說,不信讓朕來問問其他的人,母後您說呢?”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
“惠太妃你說呢?”
惠太妃回道:“皇上的眼光當然不會差。”
顓福又轉過頭問朱妘,“皇後你說呢,哪個男人若是娶了她,是不是莫大的福氣呢?”
顓福以這番話問皇後,大家都覺得皇上納蔣清為後妃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
朱妘略有尷尬,但還尚保持鎮定的回答:“皇上說的是……若是娶了這樣的美人的話。”
“蔣清,你看,朕沒說錯吧,哦,對了”顓福最後問坐在下麵的顓明道:“十五皇弟,你我都是男人,以你的眼光來看,蔣清如何啊?”
顓明起身誠惶誠恐回道:“自然是如皇兄所說,乃是傾國傾城之貌。”
顓福拊掌笑道:“蔣清呐,你可是個有福之人,過幾日等著宮中的好消息吧。”
第二日顓福來爾玉宮請安時,說:“母後,關於蔣清……”
我想果然要提到叫蔣清入宮一事了,真難得看見顓福對一女子這樣上心。
然而卻聽見顓福繼續說:“兒臣想把這位蔣清許給顓明。”
這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不是顓福對她有意嗎?這般貌美的女子顓福不自己留著,卻是讓給顓明?
“皇帝,你此舉是何意?”
顓福回道:“前一陣子發生的事太多,朕一直忽略了皇弟,不過前幾日見到他,突然意識到他已然是位挺拔的少年,已經長大,該是封王封地的時候了。按照大胤的祖製,不是必須要先娶妻才能被封為親王嗎?所以兒臣就想成了這門婚事。”
原來是這樣……說實話,我一直不待見顓明那孩子,所以對他的事也沒怎麼上心,這麼一想,也確實到了該封親王的年齡了。
難怪惠太妃最近一直欲言又止的樣子,原來是為了顓明封王的事情,恐怕她也知道我對顓明的態度,所以遲遲不好開口吧。
“事情倒是可以依照皇帝的意思辦……不過哀家覺得那個蔣清確實很美,皇帝就不覺著可惜?”
顓福笑了笑,回道:“不知母後是否還記得兒臣說過的話,兒臣說她不是最漂亮的,卻也是第二漂亮的。可是,朕已經見過最漂亮的了,又怎麼會覺得可惜呢?”
“哦?最漂亮的?在哪?”我好奇地問。
顓福頓了頓,回答:“在兒臣的心底。”
在那次宴會之後,朱妘的身體不好起來,聽服侍的宮人說有些喜怒無常,又哭又笑的。
有幾次朱妘甚至痛哭著求我:“太後,兒臣不想生孩子了……兒臣不想生這個孩子了。”
我隻當她是孕期鬧的情緒,也沒當真,隻有好言的勸慰她。
一日惠太妃前來看我,帶了不少親手做的好吃點心,使我心情不錯。我與她正有說有笑的,就聽見惠太妃突然間歎了口氣。
我心知她這是有事要與我說,於是止了笑容,淡然問道:“惠太妃這是心裏有事啊?你我都是聰明人,有事不妨直說。”
惠太妃有些為難的回答:“太後娘娘,顓明那孩子說不想成親……”
我微變了臉色,“這可是皇帝親自下的旨,再過十來天不就要舉行婚禮了嗎。”
“臣妾當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隻是顓明他正處於那個年齡,心裏反叛得不行,臣妾勸說他也不聽。他還說,如果逼他完婚,就隨先帝的九皇子那般,要出家去。臣妾這個做母妃的,心裏著急,這才跟您說說,看您能不能想想辦法……”惠太妃十分為難地說。
“出家去?”我聽了冷哼一聲,“這大胤的皇子們都是怎麼了,一個個的都不想成婚,還以出家為要挾,這是對誰使性子呢?”
惠太妃低下了頭。
“你回去轉告十五皇子,賜婚一事可是皇帝為了他著想的。蔣清是皇帝怎樣精挑細選賜給他的美嬌娘,結婚之後還可以封為親王,這事對他有什麼不好?若是真想出家,也讓他想想後路,有哪個寺院敢接收他。”
“唉,那臣妾回去再好好勸勸他……太後您也不要對他動怒,他畢竟年齡還輕,不懂事。”
“惠太妃,哀家與你算是老朋友了,哀家敬重你的品行和智慧。隻是顓明這孩子雖然在你身邊養了十幾年,可處事卻一點都不像你,莫非這孩子還是隨了他的生母?這孩子愛算計,有野心,但是卻很容易被人看出來,那對他來說就是很危險的事。算起來,你也就他一個孩子,你可要好好教育他。”我實心實意地對惠太妃說。
最後顓明終於和蔣清順利完婚,不過在封王上顓福的做法讓我有些意外。
顓福對自己皇弟的愛護是有目共睹的,大家心想在封地上顓福也肯定會格外的優沃他,可不想最後顓明被封為寧山王,封地是離京都很遠的偏遠之地寧山。
我想顓福這樣做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或許他終於發現親王們對皇權才是最大的威脅了?
封王一個月之後,顓明就要啟程去封地上任了。
他臨走時無限感傷的最後一次環視宮庭,不過最後他如寬慰自己般,扯出了一絲的笑容。
這年的冬天來得格外的早,而且異常的寒冷,大雪冰雹下了十多天還未見停歇,時不時傳來路上有衣不蔽體者凍死的消息,聽欽天監說這種異象是數十年難得一見的,仿佛已是在預示著一切噩運的開始……
朱妘的肚子越來越大的,圓鼓鼓的,仿佛隨時都會蹦出一個鮮活的生命般。我緊張的期待著。
顓福已經好一段時間沒到後宮來了,聽說每日在勤政殿忙於與大臣商議救災之事,廢寢忘食的,有時商議太晚就索性留宿在那了。
皇上尚且如此自苦,後宮也全然沒有了往日的談笑風生,隨著這場天災整個宮中都壓抑在一種緊張沉重的氛圍中。
朱妘每日鬱鬱寡歡的,我看了焦急在心,於是在爾玉宮舉辦了一個小型的宴會為她解悶。
我愜意地聽著下麵的絲竹之聲,然後問朱妘:“皇後你覺得這個新進獻的胡班如何?這可是禦寢碧澈親自推薦的。”
卻見朱妘已是流出淚來,“兒臣很想念父親,好想見他一麵……”
我陷入了沉默,我一直知道朱妘在後宮是孤單的,可是這是我第一次這樣深刻的感受到她的孤單與無助。即便成了親,即便要做了母親,卻仿佛還是那個依戀父親的小女孩般。
也許我並不能懂得那種依戀的感情,因為我很小就無人可以依賴,我所知道的隻是竭力的讓自己長大並堅強,一步步地向上爬,才能活下去。
我歎了一口氣,剛要作答朱妘,卻見菟絲緊緊張張地跑了進來,稟道:“太後,剛才宮外來的消息,說,說寧山王在赴任的途中暴病身亡了!”
我大吃一驚,那孩子才多大!怎麼說死就死了呢!
算上信使回來花費的時間,那麼就是說寧山王在二十多天就已經去世了!
我還來不及表達我的吃驚,就聽見“砰”的一聲朱妘桌上的茶杯已摔落在地。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向朱妘,朱妘自己也是一臉吃驚,然後就突然笑起來了!
“哈……哈哈……哈哈……”
仿佛不受控製般,朱妘笑得是上氣不接下氣,最後甚至無力肘到桌子上趴著笑起來。
我皺了皺眉,責怪道:“皇後,你真是放肆,死一個人這麼好笑麼?!”
朱妘邊揉肚子邊笑著:“不行,不行,笑死我了,明明昨天還活蹦亂跳的人今天卻不喘氣兒了,這不好笑嗎,簡直搞笑死了……”
宮人們驚恐地小聲說:“皇後娘娘這是不是中了什麼魔症了!”
我也覺得朱妘自從懷孕就十分不正常,連忙叫人扶了她下去。
寧山王的死在後宮並沒有泛起太大的波瀾,除了間或人們茶餘飯後的兩句惋惜話而已。隻是惠太妃迅速的衰老下去,一夜之間已是白發蒼蒼。
我去找顓福時他正在和大臣議事,守門太監要進去稟報,我揮手阻止了他,自己站在外麵拿著小手爐和隨從們閑等著。天氣真的很冷,我慢慢地走來走去,間歇看著自己呼出的縷縷白氣。
過了一會兒,各位大臣魚貫而出,見我在外麵,都有些意外地向我請安,我問了其中的一位大臣宮外的情形如何,那位大臣搖了搖頭,直白的回答:“太後,您穿著上好的貂皮裘衣尚能感受到這天氣嚴寒,何況那些窮苦百姓呢?凍死餓死的百姓每天都在增加啊……”
我聽了心情很是沉重,緩步地走了進去。
好長時間不見顓福了,不想他竟然變得如此憔悴,眼睛布滿著血絲,胡子邋遢的,一臉的愁容。
我一陣心疼,正要開口問他怎麼把自己累成這樣,顓福卻站起來更是緊張地問我:“母後,您怎麼親自來了,鼻尖也紅紅的,在外麵凍著了嗎?”
我擺了擺手,“哀家在宮中吃得好睡得好,不用擔心。倒是皇帝你怎麼把自己弄得如此憔悴!”
顓福笑了笑寬慰我說:“兒臣的身體沒事,可憐的是宮外的那些百姓們。兒臣記得您教過兒臣要隨時心係百姓,兒臣一刻都不敢忘記。”
我聽了心中感動,拍了拍顓福的肩膀鼓勵他說:“對,對,皇帝能這樣想母後真的很高興,相信我們也一定能度過這個難關的。”
顓福點了點頭,然後問我:“母後,您特意找兒臣是為了什麼事?”
我頓了頓,不知這時候說是否合適,不過還是說:“皇後最近病得厲害,她懷孕正是到了關鍵期,小身板挺著大肚子,我看著她都覺得遭罪。所以哀家想皇帝雖忙,但還是抽空去安慰安慰皇後罷。”
不知為何顓福冷笑了一下,說:“恐怕皇後需要的不是兒臣吧?她見了朕都害怕。”
“咳,後宮哪個妃子不敬懼皇帝的?又敬又愛又怕正該是後妃對君主的態度啊。”
“如果——”顓福稍拉長了聲音說:“如果母後真是覺得皇後懷孕是遭罪的話,何不就不讓她把孩子生下來呢?這樣痛苦不就能結束嗎?”
我吃了一驚,說:“皇帝這說的是什麼傻話?”
顓福笑了笑,揮了揮手仿佛在驅趕什麼想法似的,回道:“兒臣跟您說笑的。這畢竟是朕的第一個孩子,朕希望生是男孩,然後讓他當太子。”
這倒是提醒了我,“也是,嫡長子的話還真的就是太子呢。說起來母後還真是緊張,一直在想,這孩子會不會和皇帝長得很像呢,性格會是像你還是像皇後呢?”
顓福淡淡地說:“若是男孩子,應該會比較像母親吧。兒臣這確實比較忙,恐怕抽不出時間,這樣吧,兒臣派使者過去去看看皇後,表達一下朕對她及她孩子的關心。”
言語中我能隱隱地感覺到顓福對朱妘的不上心,但也能聽出顓福對這個孩子的一些期待,但是本來朱妘進宮就不是很受寵,我雖然有些疑惑,卻也沒有再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