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學校的俱樂部裏，氣氛異常活躍。各班級文藝委員踴躍發言，宣傳部長王紅霞作了精彩的總結。會議一直持續到第四節課。
    我悄悄地從後門口走進教室。周岩和孟祥嶽蔫頭耷拉耳朵地坐在座位上，無精打采地聽著地理老師楊帥興奮地講述黃山，“走近黃山，天下無山！啊……”
    我像吃了梅子一樣，胃裏酸得難受，心想，“不就是個教地理的，讓瞎子到黃山去轉一圈兒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還‘啊呀啊’的玩抒情呢，你就賣弄吧，情種！”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竟把“你就賣弄吧，情種！”這句話順口說了出來，一下子吸引住了風流倜儻的地理老師楊帥的眼球。同學們也紛紛把脖子向著我這邊扭轉過來。
    “嘰咕什麼呢你？不打報告就走進來了，滾出去！打完報告再進來！”地理老師楊帥突然一臉的嚴肅。
    “鬱悶，真丟麵子！”我用隻能讓自己聽到的聲音嘟囔著，“滾是地理老師的專利，學生可沒有老師的這種本事。”我不情願地走出教室。
    我站在門口外，躊躇了半晌，終於鼓足了勇氣：“報告！”
    “進來！”
    我垂頭喪氣地看著地麵，憑感覺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用眼的餘光看了看張鷹的座位，猛然發現張鷹的座位空著。我沒有多想，佯裝老實地坐在那裏。同學們遊離的目光又專注地盯住了講台。地理老師楊帥加大了嗓門兒。於是，黃山美景便成了同學們心馳神往的聖地。特別是那些容貌姣好、穿戴時髦的女生，禁不住交頭接耳、小聲地議論，安奈不住內心地激動。
    我琢磨著“五四”活動的安排，滿腦子地想象，眼前出現了那些校花和帥哥的影子，躁動的心開了小差兒……
    “隆隆隆……”一架低空飛行的“偵察機”從我的頭頂上空掠過，讓我一下子回過神兒來。
    教室裏隻剩下了我一個人。我站起身來，望著窗外，那些穿紅戴綠、活潑可愛的女生，有的步行，有的推著自行車，她們一個個仰臉望著天空，顯得激動而興奮。那些步行的男生你追我趕、嬉戲打鬧，騎自行車的男生大大咧咧，見縫插針，他們對頭頂上空的飛機似乎沒有任何反應。
    “真是陰盛陽衰，悲哀啊中國！本應是男生關心的飛機，卻在女生那裏產生了興趣！可憐的孩子們，我拿什麼來拯救你們的靈魂！”我憂人自擾、自我解嘲地向樓下跑去。
    我走在同學們之間，夾裹在人流裏，黑壓壓的腦袋瓜讓我難以找到心中的目標，“張鷹，你個鳥人，你能飛到哪裏去？”我的目光在極力地搜尋著，“我們說好了中午結伴回家的，你怎麼連個招呼都不打就逃之夭夭了，難道被老班叫到辦公室裏挨收拾去了？”
    “李嘉齊、李嘉齊，等等我！”
    我回過頭去，張鷹那充滿憂鬱的眼神兒以及比平常“胖”了的臉龐讓我的心裏“咯噔”一下子，“怎麼了？又挨整了？”我轉過身來，急忙往回裏走了幾步，和前行的同學磨肩擦背，他們不由得向我們這裏張望。
    張鷹的臉上清楚地留下了被班主任周理論那“五指山”抽打的痕跡，一層晶瑩的東西在他的眼眶裏晃動著。
    “李嘉齊，我恨老班！”
    “告他去！”
    “算了吧！”
    “咱才上初二，還早的畢業呢，你就這麼一直忍著嗎？”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旁邊有眼睛，小心漢奸！”張鷹眼眶裏那層晶瑩的東西聚集在一起，沿著眼角滑落下來，像兩根遊絲串起了兩腮凸起的指痕，他強裝出一副笑容。
    “你哭了？”
    “沒有。我的眼淚是笑出來的。你看不到我的笑容嗎？”
    “看到了，我們一起走吧！”
    巨大的鐵柵門把接孩子的家長們擋在了外麵的世界裏。他們隻能透過那一條條的縫隙來查找自己的孩子。孩子們則沿著鐵柵門上特設的小側門魚貫而出，再通過衣服穿著和交通工具等特征來尋找自己的家長。當然，那些在家裏不受寵愛的孩子；那些因大人做生意或者工作忙而無人顧及的孩子；那些家庭情況複雜無人問津的孩子，就隻能依靠自己回家。
    張鷹的父親和繼母在外地做生意忙得半月沒有回家了，況且，他對繼母根本不感興趣。我的父親正在辦理一樁大案，母親也正忙著教研攻關。我和張鷹都成了少人管的孩子，我們相互憐惜，於是，我們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我們一前一後在人群中行走著。我走在前麵，為張鷹作掩護。張鷹故意低垂著腦袋和我挨得很近。我們不謀而合地為張鷹挽回著麵子，為班主任周理論掩蓋著“罪行”。
    “你到我家去吃飯吧？我請你！”
    “不。你還是到我家去吧？我奶奶做的飯好吃！”
    “你就給我點麵子吧，我是真心想請你！”
    “那……那我得到話吧給我奶奶打個電話，不然他老人家會不放心的。”
    “那好，你去吧，我到那邊兒的自選店門口去等你！”
    我走出話吧，一眼就看見張鷹站在自選店的門口，一手拎著兩瓶啤酒，一手拎著熏雞和香腸，笑盈盈地衝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