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樓道裏留下了斑斑血跡。
    水龍頭被我用力擰開。
    自來水排著長隊從水龍頭裏擠出來，向顧吉哲大獻殷勤。顧吉哲習慣地用右手撩撥著自來水，衝洗著不斷流血的鼻子，衝刷著心中的陰影和恥辱。眼圈兒周圍明顯地潮濕了，不知道是淚水還是自來水。
    我站在顧吉哲的旁邊，用語言安慰著他，平息著他因流血不止而逐漸憤怒起來的情緒。
    教室裏安靜下來。同學們像商量好了一樣誰也沒有再走出教室，似乎都在等待著我和顧吉哲。
    顧吉哲撩撥著自來水，反複觀察著它的顏色，“沒事了，咱們回教室吧。謝謝你李嘉齊!”他望著手心裏逐漸變得清澈透明的自來水，舒緩了一口氣。
    “客氣什麼？你若真的沒事兒了，那我們就回到教室吧！”
    “沒事兒了，走，咱們回去。”
    顧吉哲剛踏進教室的門口，就覺得鼻腔裏又有東西流了出來。他下意識地用右手在人中和上嘴唇處抹了抹，隨即拿在眼前一看，“張鷹、張鷹，怎麼這麼長時間啦鼻血還止不住呀？哎……流死我啦，你聽見了嗎？救命啊、快救命啊……”
    “咋呼啥呀咋呼，大驚小怪。就這麼頂點兒傷，離心髒遠的哩，你值當的嗎？還自稱是男子漢呢！”張鷹乜斜了顧吉哲一眼便回過頭去，不耐煩地回應著，仍然站在原處，又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的籃球場。
    一隻蒼蠅在顧吉哲的眼前飛舞，有所選擇的在他的鼻翼和上下嘴唇間嗡嗡作響，在他的兩腮處起起落落。
    顧吉哲驅趕著蒼蠅，覺得兩腮有些發癢，順便用那隻沾血的大手在臉上劃拉了劃拉。
    “我靠，我還以為是個小老虎呢，原來是個大花貓啊！”張鷹的目光突然從窗外的籃球場移向顧吉哲的麵部，提高了嗓門兒，戲謔著顧吉哲。
    “稀裏嘩啦”，教室裏傳播著課桌和板凳移動的聲音，同學們紛紛地站了起來，回頭向著身後張望。
    女生的目光中，包含著驚訝和關心。
    男生的目光裏，充滿著嘲諷和挑釁。
    顧吉哲的臉上被右手和鼻血創造出一副大寫意的“江山多嬌圖”。嘴巴和鼻翼間，宛如晚霞中起伏的山巒。
    “哈哈哈……”
    “嘻嘻嘻……”
    顧吉哲的這幅尊容，不知是誰首先發現並帶頭大笑了起來，引得一陣哄堂大笑。
    顧吉哲被同學們的目光和笑聲包圍著，覺得自己一下子變成了怪物，木訥地站在教室的後門口。
    我不知是想笑還是想哭，麵部表情由尷尬變得複雜起來。我沒加思索地從褲兜裏掏出一團衛生紙，走到顧吉哲的前麵，轉過身來，拽出其中的兩塊兒，卷成紙卷，塞進了顧吉哲的鼻孔。再用剩餘的衛生紙擦了擦顧吉哲那花裏胡哨的臉。
    教室裏洋溢著笑聲和唏噓聲。
    我慢慢地離開顧吉哲走向我的座位，不時地回過頭去看他一眼。顧吉哲鼻孔裏塞緊的紙卷正逐漸地被鮮血滲透、染紅，暴露在鼻孔外麵的部分明顯的分成了紅白兩段。他像一個十足的小醜，令我猛然想起了“豬鼻子插大蔥——裝象”這個歇後語，不由地“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張冬梅和李紅芳把目光轉移到我的身上。我的臉火辣辣地熱到了耳根兒，“她們是懷疑我幸災樂禍，還是琢磨我剛才是在偽裝？”我憑直覺感受到了那目光中的鄙視。我有些慌亂。我的眼睛回避著她們的目光，心不在焉地將屁股坐向身後的凳子。
    “咣當、撲騰……”張鷹疾步走到我的身後，惡作劇地拉了一下凳子，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落空，先把凳子擠翻在地，隨即我的脊背重重地砸在翹起的凳子腿上。
    “哈哈哈……”
    “哎吆吆……”
    “叫你幸災樂禍，該！”
    “讓你多管閑事，活該！”
    我咧嘴呲牙地站起身來，下意識地用右手按摩著後腰，看著同學們放蕩地大笑，聽著角落裏小聲地議論，我的頭大了好幾圈兒。
    “真是賊喊捉賊，怪我幸災樂禍？還好意思說呢！”我小聲地嘟囔著，把凳子扶起來，瞅了瞅身後張鷹那張自鳴得意的嘴臉，強壓著心中的不瞞，拾起凳子，坐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