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簾卷秋風醉清歌 第二十章 畫卷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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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卷從上方展開,打落在左蘇眼前,終於得以窺其全貌,而結果,正如她所想,沒有絲毫意料之外。
一個舞動著幸福動人旋律的漂亮女人,一段共譜的刻骨銘心的愛情,一份深刻得連外人都能清晰感受得到的美好回憶,這難以名狀的美麗。
——《舞動•奇跡•回憶》。
隻是曾經,它是一幅攝影作品,以現實中的愛人為對象;而現在,它是一幅畫卷,以回憶中的愛人為對象,變的是手段,而不變的是其中處處滲透、蔓延出的情思。
“這是你母親最喜歡的詞。”左善人指著畫卷上多了出來的題詩,向左蘇說道。
“她平日最討厭舞文弄墨的,倒是對這一見鍾情,還說呀,這就是咱們定情的詩詞。”
不知道想起哪些往事,他笑得很是開心,還唯妙唯俏地模仿起蘇母那時候說這話的語氣,逗得左蘇眼角微紅卻也不由一笑。
君若天上雲,儂似雲中鳥,
相隨相依,映日浴風。
君若湖中水,儂似水心花,
相親相憐,浴月弄影。
人間緣何聚散,
人間何有悲歡,
但願與君長相守,
莫作曇花一現。
……瞧著瞧著、念著念著,竟無語凝噎,左蘇心哀,卻再也哭不出淚來了。
“當年的我太過任性,也太過於自私了,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夢,竟然錯過了我摯愛的妻女。”
咋聽自己父親這般自責,左蘇立馬推拒:“不,我最清楚……”清楚她至親的兩人愛得有多深,分開有多痛,他們都,不曾好過。哪怕是她的父親,在逐夢的途中,心仍然是支離破碎的。
左善人擺擺手,示意她不必激動,用很平靜的語氣繼續道:“無論怎麼說,錯了,就是錯了。”盡管他早已經明白過來,什麼希望、什麼夢想、什麼狂熱,都不及那人的一顰一笑。
左善人忽然苦笑:“但願她不再怨我、恨我。”而愛,他是不敢奢求了。
“不恨的、不怨的,母親她隻是……隻是……走不出愛你的囚牢。”衝動說了這句話,左蘇終於悟了,這麼多年以來,在母親心中藏得最深的還是他的父親蘇琦,那是Lee待她再好也抹不去絲毫的。
聽到“愛”之一字,沒有人能無動於衷,而見慣莫測風雲如左善人也是深呼吸了好幾次,才使自己稍微平靜下來。
他聲音顫抖著問道:“那她……現在幸福嗎?過得可好?”
他最怕是聽見她的不幸。
想起繼父Lee經常性的深情一瞥和妹妹Joanna的撒嬌可人,左蘇不由彎起偌大的笑容,說道:“那是。母親是幸福的。”因為在失去幸福之後,給與她幸福的另一些人還是出現了。
左善人聽聞之後說不出心中的百般滋味。
他不敢再問下去,她後來是不是愛上了別的人,又是不是與他所不知道的人生兒育女了。
雖然隻要她是幸福的、她是過得好的,那……就好,但就怕難掩那心中的失落。
不管有意還是無意,他不也娶了好幾房夫人,育有幾雙兒女,怎麼還可要求心中那人還為他孤獨到老?
笑起來了,卻是比哭還難看,而幸好的是,女兒沒有瞧見,姑且讓他不致過於難堪。
無聲歎息著,左善人繼續說道:“離開之前的事你也知道得清楚,我也就不再說什麼了,就……”
“爸爸!”左蘇忽然喊道,打斷了他的話。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從父親的膝上抬起頭來,麵色很凝重的,目光落向他,又似是穿過他,然後帶著些顫音問他:“爸爸,你到底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
左善人疑惑,卻沒有追問,而是搜索起那不知多少年前的經曆,欲從中找出左蘇重視的答案。
他的確是靈魂穿越過來的,但那穿越的原因他可是從來沒有思索過,現在被這樣提問,倒是覺得其中有著古怪。
“我……好像是那天要出門去找靈感,然後……”左善人一邊回憶,一邊敘述。
“然後怎樣?”左蘇顯得十分急迫。
“然後,踩了一塊石頭,便滾下了山坡,我就這樣來了。”左善人明顯沒有想出來左蘇要的重點,見著她喃喃自語,不知在念叨著什麼,便問道:“怎麼了,這很有問題?”
左蘇苦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的經曆是沒有問題的,但配上當時醫生所說的話就有問題了,而她現在還找不出關鍵所在。
在自家父親的追問下,左蘇將當時醫生的診斷原原本本說了出來:“爸爸摔下的那個坡隻是小坡,就算是不小心摔了下去,即使受傷也不會太重,更何況是死亡,然而爸爸卻是在渾身傷口不多也不足以致死的情況下……醫生隻說他根本找不出致死點,可事情的確發生了,就像是人……被抽走了魂魄。”
左蘇難掩黯然,繼續說道:“而據現今的情況來看,這的確是……”
“被抽走了魂魄麼?”左善人笑了,笑得有些落寞,又有些解脫,忽然覺得人生果然如戲啊!
“小伊,那你呢?又是怎樣穿越過來重生到這身體上的?”
“我?從很高的山崖掉下去,原身應該是真的死了……”
不過想起那讓她墜崖的原因,左蘇還是覺得很值的,心想如果告之父親,他也一定會高興的,可沒想到,驚喜是沒有了,驚嚇倒是一麵。
“你、你、你是說……你見到了《一眼萬年》?”
追尋《一眼萬年》,是他蘇琦拋家棄女的原因,是他征途中的意外、命運的轉折點。說愛,有的,說恨,也有的。
而如今,一切消散如雲煙,倘若是一般聽罷,可能隻會付諸一笑,但此時此刻,他卻是忍不住那心中的震蕩,隻因他的穿越重生很有可能也是它的傑作。
“難道你也見到了麼?”左蘇顯然抓住關鍵了,想到與自家父親一樣去,臉色刹的白了下來。
左善人冒著古怪的笑容,說:“我剛才是忘記告訴你了,閉眼之前的一刻,我看見了天上再一次出現了一直尋之不得的……一、眼、萬、年。”
一片很自然成就、纖塵不染的天空,一雙淡漠高貴的眼睛鑲嵌其上,那麼的高雅,好似藍天白雲,好似高山流水。如雪的清潤;如風的溫柔;如月的疏朗;如鬆的不可攀附;清雋秀麗盡是眉梢眼角的風情。
而最讓人深陷其中的是那入眼處的圈圈灣流,那淡淡的白霧,重重之後,像漩渦,像深淵,像宇宙的極端。那眼底洶湧澎湃的是大海上滾動的情潮,是穿越千年的愛慕,是逃不出的輪回宿命。
左蘇描繪著她印象中的《一眼萬年》,左善人聽在耳中,時而冷笑,時而苦笑,那般癡狂模樣,讓左蘇瞧著心驚。
那究竟是夢之追逐,還是心之魔障呢?
沒有誰能說得清楚!
而唯一可知的是,倘若父女兩人早知《一眼萬年》的魔力,怕也是止不住對它的狂熱罷。
就如左蘇從前所認為:有些東西正是因為見證過才會拋卻一切去追逐,有些東西就算最後還隻是一場鏡花水月,還是會為之瘋狂……
所以有些事情終究是變得一無所有也值得去做。
當然,現在也隻有左蘇是這麼認為的,隻因她還未似父親蘇琦一般得到了那心之所屬的珍貴並真正失去,而身為左善人的蘇琦,早已經在大半人生皆活在遺憾與回憶當中。
心情似是坐了雲霄飛車一樣,高起低伏幾次來回,兩人漸覺心冷,也頗有些認命了。
不過那也是一時難以接受而頓生的心灰意冷而已,左善人沒過幾許便已經承認這番了,反正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再追究也是枉然,倒是左蘇平日麵冷心熱、性情執著,還需自家父親好好開解了幾遍才釋然。
“那爸爸你來這裏之後是怎麼過的?”
“我倒是不像你,落到一個八歲小娃的身上,我剛上身的時候,便已有二十多了。這人本身倒是挺厲害的,高中狀元,卻可惜,連福都來不及想,便讓我占了一個大便宜。”
左善人搖頭歎息,左蘇卻是好笑說道:“如若本尊還在,那麼今時今日的左善人恐怕隻是個落魄書生罷了,亂世之中,連生存都說不上,更遑論是像爸爸一樣,跟隨在九武帝身後為他策劃一切、謀奪江山,建立起今時今日如此耀眼的九流皇朝。”
九流皇朝的起家史左蘇當年也有研究過的,拋開九武帝的宏才偉略,起最大作用的恐怕就是自己父親了。
當時不以為然是因為不關己事無所在意,然而今日見到父親如此自謙卻是頓生欽佩孺慕之意。自家父親當年除了在攝影界是大師級的人物之外,在曆史學界也是舉足輕重的、備受關注的。
被女兒如此吹捧著,左善人也不落俗套地驕傲了,首次露出往日常見張狂笑容,大開海口:“這倒是。”
之後,父女兩人紛紛將彼此多年以來的事情給對方說了個遍。
左蘇常在深山,沒多少事件可說的,而對她人生比較有影響的就隻有這個秋天才開始的事情,然而這些都是左善人得知的,所以數了幾件事情之後,左蘇可以說是無甚話了。
而左善人這身份給蘇琦帶來的經曆無異是豐富的,隻是可惜,左蘇對他的發家史可謂一點興趣都沒有,反而對他的風流史流露出不一般的興趣,左善人便略帶抱歉地挨個數個,將各位夫人的來由全說了一番。
想他當年,剛至此地,對愛人的思念一日重於一日,在幾乎崩潰的時候他遇見了當時年輕貌美的大夫人。
如若平時見之,他定當她庸脂俗粉的,可那時候他心脆弱,而她恰好在他麵前跳了一舞,那舞頗有蘇母的風姿,一時之下擊起他的狂熱,便對她窮追猛打。
可是成親結發之後他才發現,盡管相似,但那性情根本就是兩個人,便頓覺意興闌珊,對發妻也不上心了。
然而得到過甜頭哪會那麼容易走出圈子,他便逐漸將眼光放在那些與蘇母有相似之處的人身上,以致後來便相中了另一位官家千金,現在的琉夫人,而原因則是她的鼻子十分肖似。
還有就是湘夫人的唇瓣與眉毛和曾為京中名妓而現在已經過世的左襄的生母,她海藻般的頭發當年頗得他喜歡。。
至於左蘇的母親——沐夫人,則是左善人本尊的意中人,這也是後來已是左善人的他出巡到淮林時候才知曉的,一見之下,頓覺那人的氣質實在與蘇母太過相似了,便一並收入府中。
所以,至此,左府的五位夫人可謂都是因為肖像蘇母而落入左相大人的眼中的,而左大夫人曾經因為進到這裏來見過這幅畫卷而知曉自己是替身一事,而此事之後,左善人便立下封令,不許除他之外的人進去,所以其他幾位夫人究竟知不知道這事他就不清楚了。
對此,左蘇不無腹誹,作為丈夫,那麼明顯穿過人的身軀而瞧向身後影子的目光,聰明如枕邊妻子能不發現麼?
“那麼,後來怎麼就沒有再娶幾位夫人呢?”
這時,自家父親給她的回答是:“再相像都不過是相像而已,我那時候頓知這根本是沒有意義的,便從此斷了那念頭。而現在,我隻想,在這個有限的天地,忘掉所有的人和事,隻有我和她,然後靜靜的,想著她,念著她,便足了。”
至於自家父親是怎麼發現此左蘇已經是彼左蘇的問題,亦不用再問了。在左大家長那攝影狂熱分子如小孩兒一般湊過來,讓她掏出脖子上係著的相機模型來瞧瞧摸摸,以彌補多年心癢難平的時候,左蘇便知道自己是哪裏露出了馬腳。
而至於是什麼時候出的差錯,或許是進門的時候,或許是敬茶的時候,又或者是晚宴的時候……可是這都不重要不是麼?
而重要的,自然是……左蘇瞧著自家父親如老頑童一般的模樣,便也跟住撒嬌蠻橫,東躲西藏,就是不讓他得償所願,最後還朝他扯了一下鬼臉,瀟灑出門,留下左善人一個人在裏麵哭笑不得。
隔著時間與空間,他們,終於還是相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