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誰家少年郎稚嫩 第二十章 掃雪品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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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來。”
他拾起了掌中的手,握起那手中的花。
她隨了他漫步風中,飛揚思緒在凜凜空中。
一縷縷的音符蕩進耳中,不是琴音,卻是梨林兩人共鳴著的,心的和弦。
……
梨林間的空地此時更是空虛了,在藍天的映襯下,就像是一個禿禿的光頭。而邊上大梨樹下,卻是繁花重重。那裏的東西居然一樣都沒有被風暴吹走,甚至連位置都沒有一點的偏移。
難怪剛才他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擔憂,這固然是東西都擱在梨樹的背風一麵,位置上有優勢,還有就是從那質地來看,這些東西可都是價值非常啊,重量自然是跟得上的,左蘇一邊跟上,收下相機,一邊心裏腹誹著。
男子鬆開手,走到原先的位置站著,清風袖一掃,落紅遍地,露出一張長長的精刻木雕幾案,平滑的麵上放著一張長相十分“低調”的古琴。
若不是剛才聽過它發出的動人之音,若不是現在見到這琴木上的灣灣斷紋,左蘇不會知道這如此平凡、即使是放在亂堆裏也不會被人撿起的琴竟然還是一把傳世古琴!即使不諳樂理如左蘇還是知道一些常識的,斷紋,是古琴年代久遠的標誌。
怎樣人家才能養得出這樣出眾的公子呢,左蘇垂眸思索。
琴幾的旁邊是一張更加短小的案子,也更矮一些,呈方形,上麵沒有放著任何的東西,簡單空著,不過馬上左蘇就知道這是作甚來的。
“喜歡喝茶麼?”男子薄唇輕啟,語吐如珠落。
“呀?”左蘇被他這不著邊際的話說得一愣,不過訝然之後很快反應過來,想著要如實相告,卻不料遠方明顯的步聲打斷了她的話語。
步凝駐聽,不是她來的方向,而是林子的更深處,靴子踩在滿地的殘花敗葉中清脆作響,從每一步發出聲響的間隔推斷出步寬較大,應該是一個男子,而且來人的腳步十分沉穩,估計還是一名武林高手。
左蘇滿目狐疑地看向眼前的人,隻見他還是那樣不驚不促,玉麵溫和,似是沒有發現步聲,心神依然放在她身上,也不介意她沒了後文的話,長袖往矮幾一舞,做一請狀,自然說道:“坐!”說罷,便自己先坐下。
見男子不拘不束之態,左蘇自覺也不是矯情之人,一撩衣擺,也依然落座,不過,說是落座,不如說是隨便在地上花間挑一個看著順眼的地方就將就。
“我家護衛。”男子正襟危坐,簡單說明。
左蘇點頭,沒有應聲,但她知道他會懂,會知道。
就算是他不解釋,左蘇也能猜得到,這人明顯已經先她一步聽出有人到來卻無所反映,擺明了就是熟悉的人,現在解釋也不過就是順口罷了,而對他口中的護衛一說,左蘇卻是大不為然,他的武藝如此之高定然是用不著護衛的,這身份不過是為替他處事的人找個門麵而已。
步聲近了,伴隨而來的,空氣中漾著一股茶香,味覺和聽覺頓時糾纏在一起,於淺薄霧嵐中,彌漫繁花醒木間。
簡單的衣裳,剛硬的腰線,幹淨的麵容,大刀削斧般的五官,眉宇尤其堅毅,鋒利的眼神隱透驚愕,手裏捧著一托盤,看著矮幾旁靜坐相對的兩人霎時不知進退。
左蘇見狀,了然於胸,他可是沒有料到林間會多一個人出來,那麼她這算是受歡迎還是被討厭呢?
“小鐵,茶要涼了。”男子沒有回頭,隻是簡單一句提醒,實際上卻是給他做了選擇。
隻是,小鐵?也太逗了吧!
左蘇這才眼波一蕩,那人便立刻發現了,凶狠的瞪了左蘇一眼,黑黝的脖頸似有紅粉蔓延,看來他對這名字造成的效果是十分敏感的呀。然後他就像蠻橫的犀牛一樣強著走過來,隻是到了男子身邊的時候卻是克製了不少,變得守禮,不過彎腰往兩人之間放下托盤的瞬間,他還是忍不住近距離偷偷再瞪了左蘇一遍。
左蘇默,隻是斂眼擋去那凶光,心裏暗歎,這人外表如此強悍,想不到這內心卻是小孩心性。而一旁一直“靜觀”兩人互動卻不做表示的男子終於緩聲說道:“小鐵向來害羞,你別怪他。”不過,這話是在鐵某人離開之後說的,而左蘇隻能再感小鐵的純良,和他家主人的腹黑。
……
“你知道會有人來?”在抬眸看見矮幾上的杯子不止一個的時候,左蘇心下疑惑非常,語句便衝動而出,隻是說出來的時候那語氣卻是不緊不慢,似是毫不在意。以剛才小鐵的現場表現秀看來他明顯是不知道有外人的,所以這多出來的杯子就隻有是眼前的男子預先讓他準備的,而他因為什麼呢,左蘇的心思翻騰得厲害。
男子聽後一笑,手裏仍把著壺子,往杯子裏斟滿茶水,待得水位剛好,放下壺子,才說道,卻是不相關的話:“這許是你在我麵前說的第一句正式的話呢。”
左蘇沒有被他的笑容迷惑,也沒有被他的話岔開思路,隻是以退為進,語帶輕鬆道:“你還沒回我的話呢,當然你若是不想說,不說便是。”
男子自是風度的,盡管聽得清楚左蘇口中淡淡的挑釁意味也沒有在意,自己的感慨被忽略也沒有不悅,而是直接解惑,沒有再繞圈子:“這隻是我的習慣。”
習慣?左蘇不信,太牽強了,不過他的下一句話卻是讓她心底釋了然。
“這是三個杯子,不是兩個。而我隻是人,不是神,可沒有一切了然於胸未卜先知的本事。”男子挑眉“看”向左蘇,他向來喜歡備齊茶茗,偶遇閑人,來個賓主對酌,這倒不假,今天能在這裏遇上同道之人也算是意外吧,或者是,緣分。
這“人神之說”倒是對了左蘇的胃口,縱然他的氣致有多麼的脫俗,但始終隻是一個凡塵之人,的確沒有堪比天神的手段。而且三個杯子與兩個杯子的意義是不一樣的。兩個的話,說明他要麼就是邀有朋友,要麼就是料定有人會到這詭異莫測的林子來,後者的話那這人就太可怕了;若是三個杯子,以剛才小鐵的表現,定然是沒有那種定力在男子麵前安然品茗的,所以另外兩個杯子應該都是為可能會相遇的人準備的,而這能體現的就是男子的雅興了,畢竟“對影三人,舉杯邀酌”的故事自古皆有。
想得通竅明白的左蘇於此不禁衷心一歎:“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不!”
男子但笑,語道:“應該是一個極有耐心的人。而你是個意外。”
見左蘇不解,他便補充道:“我這習慣形成多年,不過你是第一個與我偶遇的人,這一次,我備的香茶終於是有人共享了。”
男子的感歎帶著無奈,尤其聽到最後一句的抑鬱之意,左蘇終於還是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輕聲說著道:“若是你每次都選著這麼怪異的地方,會遇著人才怪呢。”
男子知曉左蘇已經明白他,兩人之間那一層薄薄的隔膜已經消失,他終於在她的心中從一個無限接近於仙神的人變為一個實實在在的普通人。不過對於她的看法他卻是有著不一樣的見解:“若是不在人煙渺少之地,如何能算得上偶遇?”
“這倒是!”左蘇簡單總結陳詞,末了還借用一句男子剛才說的話:“不過,茶要涼了……”
男子醒悟,暗裏自嘲話開了頭卻是沒了尾,居然連手上的茶都忘記了,臉上尷尬曇花一現,遞上茶盞,煙雲繞騰著,左蘇道了一聲謝後,話閑了下來,兩人都在靜默中觀花,看雲卷雲舒,花開花落,再多也不過淺嚐茶茗,如斯而已。
隻是這茶著實古怪,沒有茶葉,沒有色澤,簡單的澄澈透明,卻是帶著淡淡的輕香淡淡的清甜,味道有點熟悉,而且還會有種洗滌人心靈魂的效果。左蘇這下好奇了,即使是在歸離山上,盡享各種美食,盡品各種茶茗,她也未嚐過如此特別的味道。
“這是什麼茶?”左蘇一向關懷美食,這次也不例外,所以不恥下問。
“滄山雪泡的梨花茶。”男子說得簡單明了。
難怪如此味覺享受,掃雪品茗果然雅事。左蘇從前也曾想過收藏雪水來泡茶,隻是雪太髒了,惹得她一陣反感,故而之後都將此想法棄在一邊了。而現在品嚐過之後,深感從前的有眼無珠,竟然錯過如此好事。不過細想之後便又釋然了,哪裏還有滄山上的如此好雪,而且這雪的品質不僅關乎天時、地利,還有人和呀,滄山終年人煙稀少,而這梨林的大陣又是限製了進來的人,雪更是純淨。
這以梨花當成茶葉,真虧他想得出來,梨林內,梨樹下,賞梨雪,品梨茶,多麼愜意,多麼雅事一樁呀,真是懂得享受生活的人,隻是那梨花做的茶葉呢?左蘇不僅心裏念著,更是直接問道。
“梨花早已融於雪,滄山的雪就是梨林的雪,梨花的香味早已滲進雪的體魄之中,這是看不見的茶葉;或者更有甚,當頂上梨花飄下,落入碧杯當中,你便可以將它當成是看得見的茶葉。”男子的這一番說話有趣得很,更是勾起了左蘇的品茶興致,看得見與看不見,原來品茶也可以是這樣一番別致的享受。
恰逢此時,風起,頭上的梨樹又散落幾許花瓣,仿佛是應了男子的話,紛紛揚揚中,有一葉剛好落在左蘇的手中杯。梨花潔白,茶水清澈,仿佛是在碧波之上堆了一抹輕雪。
看得如此美妙,左蘇眼裏溢彩流光,握緊杯子輕抬,欲想看個清明,不料一隻比梨雪更加皎潔白皙的手忽然擋在了她的視線與杯子交纏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