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誰家少年郎稚嫩 第二十一章 真瞎假瞎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51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一時興致被毀,左蘇不滿瞪了眼前的人一眼,嗔道:“你可有何話要說?”
那擾了佳人的男子此時卻是專注於杯子,委屈了一旁等著他解釋的佳人,而那手更是在佳人美眸的注視下,明目張膽地取出那半落在杯內的梨花花瓣,隻聽他自言自語道:“你這可是來得正好。”
左蘇不知道他所謂的正好是怎麼回事,卻隻道他敗了她的心情,張嘴欲要討個公道,卻沒有想到那漾蕩在她眼前招搖的“賊手”竟然膽大如斯——
突如其來的一指壓在她的櫻唇上,不僅止了她的語言,還封了她的呼吸。
冰涼如水,觸感細膩,接觸處還帶著麻麻的感覺,難道是酥雪?
那人的手亦是幾不可察地一顫,略帶猶豫,卻是沒有離開,穩穩附在上麵。
直到一片柔軟濕潤覆上了唇,左蘇才回過神來,而那一片冰涼早已離開,她摸了摸唇瓣,隻覺原來是剛才的杯中梨瓣。
男子原本輕攀的身子坐了回去,彈彈衣袖,又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之後他的聲音打破了這沉寂,細聽之下竟似有尷尬之意:。
“咳咳,蘸了茶水的濕潤梨花可以止血。”茶的熱氣卷起了左蘇唇上的血氣,男子才驚覺剛才隻關注了她人的手,卻是忽略唇了,待這梨花落入杯中的時候,他的心思便霎時跟上,想不到還是犯了低級錯誤,竟然忘記征詢別人的意見了。
而左蘇聽下這解釋,心裏是接受的了,但記起剛才男子的所作所為,又隻覺得氣血上湧,這人根本就是一流氓。而她那一怔愣,居然讓他有機可乘。
“你……你……”隻是心裏糾結一場,向來心思靈活的她此刻也說不出什麼話來,怪責又好,嗔怒又好,表達不滿又好,到最後竟然隻化成這不明意思而且斷續難接的話來。
男子自覺不是好說話的時候,便安靜下來,自顧自的喝茶,左蘇亦是如此,一時之間,空氣冷了下來,而壺中的香茶卻是漸漸少了……
良久……
男子把盞的手頓了頓,一個暗笑在他涼薄的唇上輕輕顫動,左蘇眼波流轉,環顧周遭,最終美眸停在男子身上,瞬間便明了他的心思。
這可是作繭自縛?
想不到冷淡清持如她,瀟灑俊脫如他,竟然也會因為這點小絆子而誤了自己,世上本無事,不過庸人自擾之而已,而他,比她想得通透,亦比她更快跳出這因果之外。
左蘇唇角微掀,目帶欣賞,幽幽看著眼前的男子,心裏好奇他究竟還要帶給她多少的驚訝。而男子似乎有所知,或有所不知,始終唇畔輕漾,悠然自在。
一番思前想後,兩人便都解下了心結,跳脫之後,話語又多了起來,談起風花雪月,談起家國天下,談起古今新舊……左蘇終於明白了他身上的出塵氣息從何而來了,他的心胸懷天下繡有萬穀,他那看不見的雙眸俯瞰萬有從而穿透一切表現直勘本質,他的襟懷光風霽月,他的肚量海闊天空,他的心腸有如青天白日,最後這一切都凝結為一個簡單易記的名字——
白井池。
白,是通透的,如他的心思;井,是甘涼澄淨的,如他的靈魂;池,是學書盡墨的,如他的智慧。從來沒有一個名字讓她如此上心,從來沒有一個人讓她覺得這名字天生就該與他共存……
無邊的閑暇,靜坐的時光,倒下一肚子水的人兒,兩抹無邊接近的靈魂,在彌漫的茶煙中朦朧得見。
……
“你是如何察覺這覆鎖大陣中的殺陣的?”左蘇將茶杯握在手中暖著,還是第一次對一個人這麼好奇,在心中盤旋那麼久的話還是問出口了,隻是這關乎學問與訣竅的東西,就不知道別人會否傾囊相告了。
“我還在想你會什麼時候才問呢?”白井池戲謔道,左蘇卻不覺得羞慚,心下忐忑平伏,知道他這一說自然是準備告訴她了。
隻見他掩袖低頭呷了一口茶,然後正文果然緩緩送上:“一勺之水無色可辨,而大海則蔚然而碧綠;少量之氣無跡可尋,而太空則穹然而青蒼。你初進梨林,知其便如那一勺與少量,自然難辨;等你待久了,你對它的認識點滴遞增,待成海成空,自然就會得掌奧妙了。我知道即使沒有我的琴音,你也能自己進林,隻是紙上得來終覺淺,你的學識是足夠了,卻是少了幾分實踐。”
左蘇認真聽說,繼而低頭沉思,這足量而導致質飛的問題,這學問與實踐的關係,片刻抬眼,眸光恢複清明。白井池自感安慰,歎孺子可教也,卻不料……
“這自然是有理的,隻不過,你可是在取悅我?”左蘇問得膽大而心細。
直接的開門見山,就連白井池也被這問得一愣,繼而抿嘴輕笑,那眼更是彎成了半月兒,眉間軟了下來,隻聽他柔柔氣氣說道:“你說是,那便是吧。”
這下愣住的換作是左蘇了,同樣是被他的直接。人家都說,男女授受不親,這不親的自然不僅包括肌膚,可還有語言呢,非禮勿視,非禮勿說,非禮勿動,自古佳說。而他眼不能視物,自然不可能色眯眯的調戲她,但那肌膚相親,那言語相戲,在他拖上她的手,撫上她的唇,說出這句話,這傳統便都一一打破了。
這真是個絲毫不受世俗拘束的男子呢,偏偏他做的事情又是那麼的自然,溫雅謙和的舉止,高華俊逸的豐神,恬淡而不疏離,可親而不可狎的態度,完全是沒有辦法招人嫌棄,惹人不悅的。
這樣想著,一邊上,左蘇更是實踐著,反正料著白井池的雙眼是蒙蔽著的,就算察覺到她的小動作,應該也不會知道她竟然大膽如斯,而且是跟著他有樣學樣的。
隻見兩人之間的距離越靠越近……
左蘇的雙臂撐在矮幾上,膝蓋跪在原地,身子卻是越過矮幾,往白井池方向傾了過去。她輕輕地伸過頭去,一點一點的靠近他的臉,努力控製著鼻息,怕他一察覺自己的氣息便露餡了,眼睛睜得大大,隻想看清楚眼前這個人,他肌膚的細節,她甚至想剖出他的心,想剜開他的頭……
空氣似乎一下子停滯了,花瓣停在了半空,那飛揚著的發絲也停了,時光定格了這畫麵,她的眼一下子撞進那深深的潭……
眨了一下,再眨了一下,不是她的,卻是他的,那長長的睫毛甚至掃過來她的臉龐,左蘇的身體一下子僵硬了,她的素臉一下子嫣紅了……
他……他……
“你靠得這麼近,我會不好意思的。”白井池無奈籲了一口氣,繼而以最平淡的語氣說著最讓人驚心動魄的說話。由於兩人的距離實在是太曖昧了,所以溫暖的氣息打到左蘇的臉上,直卷耳鬢,將她的耳根燒得通紅。
左蘇的身子禁不起如此考驗,竟然一軟,眼看兩人就真的是要“肌膚相親”起來了。
隻是左蘇的身體變化得突然,白井池的反映更是快得可怕,就在還有幾厘之差的時候,左蘇的身體被外力止住了,白井池的雙手按在她的肩膊上,甚至還摸著那鎖骨。
一時間,這距離是保持住了,但是這可不見得比最親密的情況好得哪裏去。隻是這些都不重要了,左蘇在乎的隻有,她腦海中一直回蕩著的隻有,他居然,看到她了……
不是感覺得到,而是看到,她非常確定!
“你看得到我?”不是疑問,而是肯定,致力壓下那直欲破空而出的尖叫,左蘇緊緊盯著這近之毫厘的一雙眼睛,目光凝結,這一刻她不躲開,她要親眼看著這雙黑眸反饋的信息。
隻是她不介意這曖昧姿態,人家還是不能不在意的,白井池不語,將左蘇扶著回了原位,然後把著茶盞,似是還要喝茶,在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之後他還是這樣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不過,左蘇這次很有耐心,並沒有催促,而是一直,一直,盯著他看,由頭看到腳,又由腳倒回頭,她已經沒有了欣賞的心情,而隻是很簡單的,在等他的回答,她想要的隻是一個答案,一個否認……
不得不承認,她希望能看到完好無缺的他,但是在欺騙上,她還是寧可他從來都沒有欺騙過她,她在這一刻無比的希望,他是真的看不見的。
“我可從來沒有說過我是瞎的。”
他的話一開了頭,左蘇的心便涼透了。的確,他從來沒有說過,是她一直這樣認為,所以第一次在一個人的麵前毫無隱瞞,所以幾乎裸陣上場。才會與一個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相交甚歡,甚至是肌膚相親!!
不過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而且下一句說出的幾乎是完全相反的話:
“不過我的確是看不見的。”
左蘇迷糊了,他一時說著隻是她認為他是瞎的,那含義自然就是他可從沒承認過他是瞎的,即他並不是瞎的;但一時又說著他的確是看不見的,不過看不見又如何得知她離得很近,不要說是感覺,那太含糊了,而且那睫毛掃過臉龐的觸感太清晰了,她更是從那幽潭似的瞳中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逝的火花。
“那你以為瞎子是怎麼樣的?”
白井池似乎頗有興趣去跟左蘇討論這個瞎與不瞎的問題,甚至還提問。
隻是左蘇呐呐無言,似是被問倒了,不過,死鴨子嘴硬這本事可是居家必備的,身為芸芸眾生之一,這本領自然也落到左蘇身上,隻聽她說道:“瞎子自然是什麼都看不見的。”音調還提高了,像是在為自己壯膽,隻是話一出口,她便後悔了。她可會傷到他?即使他真的是在行為上誤導了她,他做了初一,可她也不能做十五的。
不過人家就算不是仙人也不會是普通凡人,這點小事自然不放在心上,簡單一個音節,便斷了她所有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