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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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天窗可以看到天色又暗了下來,在這個不見天日的牢房裏,沒有天黑天明的變化,有的隻是光影移動,鼠蟻來回。
這樣下去,陌少一不是被劉崢俘獲,就是被葉嵐陷害。
一定還能再做點什麼。
借著月光,看到滿地銀屑飄塵,扯了扯身上的袍子,已經髒的不成樣子。陌少一留下的披風,整整齊齊地疊著,隻有入睡的時候才蓋著取暖。
想著他平日裏種種的可愛,嘴邊有絲笑意。
狠狠心,把手指放進嘴裏,用力咬了下去。
一截手指掉在地上,斷裂的傷口還帶著些許斑斑血跡,在月光籠罩下,片刻就變成了一小節桃木枝。舔了舔手上略顯猙獰的傷口,不過一會兒就褪了血色,變成了一個不整齊的疤痕,隻是疼痛依舊沒有減少,都說十指連心,果然疼得非比尋常。
桃花做的身子,當真比凡人的肉身好用多了。
用那一小段桃木枝搗弄半天,終於把牢門的鎖打開。趁著守衛鬆懈,偷了一匹馬,跑進了附近的林子,繞道樹林,山道雖然難走,卻能避過大軍的搜查,就算葉嵐有心追捕,也會被我發現。
現在陌少一唯一的希望,就是黑水關的秦曳。
雖然對此人不甚了解,卻知道陌少一對他非常信任,甚至能夠以性命相托。
沿途聽聞前線戰事不斷,陌少一屢戰屢敗,已經丟了焚陽,退守綠橋。
盡管快馬加鞭,人未離鞍,到達黑水關已是五日之後的事情。將隨身帶著的信物交給城門主將,那上了年紀的身影便消失在城牆角落,不多時,他去而複返,身邊多了一個劍眉星目的男子。
“秦曳將軍,少相有難,請發兵相助。”客套的話全免,我拉著他找個僻靜角落就單刀直入,開門見山,他吃了一驚,顯然很錯愕。
“少相正在焚陽剿滅叛軍,怎麼會有難?”
我總不能跟他說,你家聖上嫉妒你最好的朋友才貌無雙睿智過人,擔心自己的地位,現在正和叛軍勾結起來要幹掉他。
“少相中了劉崢的奸計,三營將士誤食有毒的糧食,不能抗敵,如今情勢危急,少相孤立無援,秦將軍再猶豫,他就死定了。”
“這……調動大軍,需要兵部的手令……”
“少相大軍後方已為叛軍所截,現在軍中糧草短缺,後方糧草卻遲遲沒有補給,陣前消息也無法傳至朝廷,少相已經快支撐不住,特派我前來求援,若秦將軍不肯幫忙,少相必死無疑。”我說得差點沒聲淚俱下,給他來一個感天動地。
“若是朝廷得知將士們中毒,也定會增派援軍,秦將軍隻不過是先行一步,怎麼能說是擅自行動。”我循循善誘。
我一番言辭,本以為能將他說得暈頭暈腦,立哄得他刻派兵,沒想到秦曳竟是個比羅不書更穩重謹慎的人。
“既是十萬火急,為何不派信使,而要派一個舉足輕重的軍師親自來報信,你離了大營,他豈不是更加舉步維艱?若是形勢真如你所說那般危急,為何此處沒有聽到一點風聲?我的確知道少相此戰艱苦非常,但中毒一事,聞所未聞。”他攤開手掌看了看那信物,道,“除了這玉佩,你可還有少相的親筆書信?”
我頓時絕望。
聽這話,他明顯不太信任我。
若他知道我是越獄出逃,恐怕更不會相信我的話。
“洛公子究竟是何人?”他已經開始懷疑我。
“我是少相最親近之人。”
此時顧不得許多,我伸手揭下臉上的假人皮,露出自己的真容。
秦曳一震,神色變了變。
“你究竟是男是女?”他問道。
我苦笑:“我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他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但是對我的疑心並沒有消除。
“我的確聽說他身邊有個比女子還美的男人,但沒想到這人還是他的軍師。援助一事我們可以從長計議,這段時間你先在將軍府住下,等我將一切弄個明白,就隨你一起去救人。”
他回身喚來一個小兵,“帶洛公子去將軍府,就說是我的貴客,讓淵華好好招待。”
小兵領命,便替我引路到了將軍府。
秦曳所說的淵華,是個溫婉綽約的女子。
她是秦曳的妻子。
帶我在將軍府走了一遍,最後將我引至房間,她才不緊不慢道:“最近戰事頻繁,府內守衛比平時嚴厲了不少,洛公子無事還是盡量不要出去,免得受傷,若想買什麼東西,盡可吩咐院子裏的下人去買。”
她招招手,過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丫頭。
“這丫鬟叫翠珠,公子有事可以吩咐她去辦。”
我還能有什麼事呢,不過是期盼你夫君能夠早點查明事實,跟我去救陌少一。
歎了口氣,還是要盡到禮數,作揖道:“多謝夫人。”
“公子長途跋涉,一定累了,淵華不叨擾了。”說完領著翠珠翩翩離去。
留我一個人在房間裏,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左右都不是,繞著桌子團團轉。
想了半天,推開房門喚了一聲翠珠,小丫鬟很機靈,蹭蹭跑來了。
“公子有什麼吩咐?”
“去給我買些上好的綢緞料子。”
“公子要綢緞料子做什麼?”她是個好奇寶寶。
“唔……你先買了,然後我再告訴你。”
“哦。”翠珠馬上晃著兩隻小辮子跑開了。
沒多久,房門被人敲得咚咚響。
翠珠抱著一匹白色的綢緞探進半個腦袋:“公子,布買來了。”
我朝她招招手,她抱著布走到我麵前,大眼睛等著我的吩咐。
“丫頭,你會做針線嗎?”
“會,翠珠的針線可是跟同福樓的姑姑學的呢,連夫人都誇好。”
“甚好,來,給公子我縫一隻手套。”
翠珠順著我抬起的手看了一眼,發出一聲驚叫:“公子,你的手指怎麼少了一根?”
“不小心掉了……”
“胡說,好端端的手指怎麼會掉下來,看這傷口,像是被什麼咬的。”
麵對這麼單純的姑娘,我怎麼忍心告訴她這是我為了逃出來,自己咬下來的。她一定會以為我瘋了。
“被野獸咬的,還好,不是很疼,隻是很難看,所以你縫個手套給我戴上,這樣別人就看不出來了。”我笑吟吟道。
翠珠怯生生道:“怎麼會不疼呢,看著就疼死啦。公子你要不要上點藥?”
“不用,傷口已經長好了,你看。”我動了動左手掌,那個缺口已經愈合,隻餘下一個有傷大雅的醜陋疤痕。這麼看來,一隻手掌隻有四根手指,的確嚇人。
翠珠是個很聽話的姑娘,跟我一頓碎碎念之後,便踮起腳尖跑去拿來了針線,坐在桌邊一陣一陣開始縫製,我靠在床頭看書,不時瞥她一眼,把她看得麵紅耳赤,差點把頭藏到桌子下麵去。
第二天,我就如願以償地戴上了新手套,做工精美,針腳平實,貼著皮膚的感覺非常舒適。
去前廳找秦曳,卻被告知他並不在府內。
“今日有貴客到訪,將軍出城迎接去了。”淵華夫人換了一身天藍色的裙裝,更襯得她氣質如水。
這樣的女子,好比是花中竹蘭,水上芙蓉,宜室宜家足矣。
雖然她對我的態度始終是淡淡的,我卻不由自主對她生出幾分好感。
“既然有貴客,那就不便打擾了。”朝廷的貴客來了,我這個貴客自然要讓賢,安安分分回房間讓翠珠給我做點好吃的。
這貴客來頭不小,坐在房間裏,還是能透過窗戶看見院子裏跑來跑去腳後跟不沾地的仆役們搬運大小行李,下人的數量明顯多了。
晚膳也是讓翠珠端到房裏吃了,不去湊前廳的熱鬧。
晚宴之後,又是歌舞,一派升平景象。絲竹之聲傳入後院,翠珠忍不住打開窗戶偷偷觀望。
“想去就去吧。”我微微一笑,把手上的書翻了一頁。
“真的?”她兩眼放光,又有些猶豫,“可是如果茶涼了就沒人換了……”
“我自己換,你去玩吧,我不會告訴淵華夫人的。”
本來就是滿心期待,更經不起我一番寬慰,小丫頭立刻扔下手裏的針線活兒跑掉了。
又靜靜看了一會兒書,絲竹之聲依然在耳,歡聲笑語隱隱可聞。
我起身理了理袍子,伸手一摸茶杯,茶果然涼了。
也沒心情繼續坐著,披上外衣,推開房門,夜晚的空氣微涼,若隱若現一絲甜美的氣息,想必是前廳鮮花美酒的香味四溢,在空氣中彌漫。
收斂衣襟,沿著長廊走向安靜一些的偏院,跨過一個院門之後,絲竹之聲便再也聽不到了。
此處種了不少花木,沿途都點了燈籠,照得花顏未眠,似醒非醒,比在日光下更為嬌媚動人。
繁華聲鞭長莫及,折煞不了這裏的景色。
露水濕了袍子,不管不顧,覺得累了,就坐在花圃邊歇腳,四周安靜得隻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心裏卻是悸動不安,難以平靜。
真恨不得從他秦曳手裏奪了兵符,自己帶兵打回去。
或者說威脅秦曳親自領軍,師出有名?
正胡亂想著,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思緒,我起身,退到了暗處。
來者一身白衣,背影清秀出奇,似曾相識。
後麵的男子追上來,將他強抱入懷,吻了個結結實實。
兩個人掙紮片刻,忽然傳來一聲飽含怒意的低吼:“該死,你敢咬我?!”
男子清冷的笑意在安靜的院子裏低低響起:“你若再敢碰我,就不僅僅是這點痛楚了。”
“你到底怎麼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那人略顯氣急敗壞。
“我隻是不想看見你。”
“你是在為夢茹的事生氣?”
“我看起來像是在生氣嗎?”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湖水。
“你……”再說下去也是自討沒趣,雖說美色可餐,也要對了胃口才行。男子沒再繼續糾纏下去,麵色難看地走開了。
我站在暗處,不知道是該出來還是繼續躲著。
那白衣美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緩緩回過身,那張臉瞬間將我震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