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在十歲之後一直認為，自己姐妹的克星隻有一個楊恣。
    而自從接了簫陌的任務後，傾城認為，和薛燼比起來，楊恣簡直就是福星。
    等到傾城來了王府之後，才發現，薛燼楊恣加起來在謝初晴麵前，統統都是浮雲。
    她猜到謝初晴的官必然不小，但也沒猜到謝初晴的官已經大到了可以讓他在簫陌王府裏公然迷路的境界。
    宴廳和側院之間至少隔了個王府花園，一般人就是再迷路，也到不了側院東北角離宴廳最遠的青霜院。
    但很明顯，謝初晴就做的很完美。
    “……子……子修？”丞相家的少爺在看到傾城後有一瞬間的呆怔，繼而變得激動，撲過去一把抓住傾城手腕，往樹下黑影裏拖了幾步，四下看看確認一時之間不會有人經過了才壓低了聲音湊近傾城耳邊，“你怎麼會在這兒？”
    “朝明？”傾城這回是著實的被嚇了一跳，簫陌宴客的名單裏竟然會有謝初晴，她一直以為謝初晴既然能跑來光顧她家生意，那麼他和簫陌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了。
    “嗯，你怎麼跑來王爺府上了？”謝初晴依舊糾結於自己的問題，“你不是說有急事要去並州？”
    傾城目光頓時一黯，低了頭，半天才磨磨蹭蹭的擠出四個字一聲歎。
    “一言難盡啊……”
    她開始後悔自己沒有堅持去地牢觀賞現場刑囚了。
    “是出什麼事了？”謝初晴開始急了，抓著傾城的手緊了緊，掌心微微沁出點汗來，“那些追殺你的人……”
    傾城繼續長歎，拖了半天，估算著找謝初晴的人快跟上來了才慢慢開口，“朝明，你青州的事情辦完了？”
    一句話戳死穴。
    傾城相當不意外的看到謝初晴的臉扭曲了一下，繼而神神秘秘的又上下左右看了一圈，“這……子修，我們能不能……”
    “少爺哎少爺……”青衣小廝氣喘籲籲的奔過來，一時沒注意到就藏在左近的自家少爺，就圍著青霜院一圈一圈的轉，轉一圈，小聲叫幾下，“宴都快完了哎，再不出來客人都要散光了。”
    傾城看看謝初晴，又瞟一眼小廝，頓時恍悟，“是來找你的？你是王爺的賓客？”
    謝初晴點點頭，又猛然注意到傾城的稱呼，“你剛剛是叫王爺？”
    “找到你了少爺！”小廝轉了三圈，總算是看到了謝初晴的一片衣角，跟著也蹦進了陰影裏，“少爺哎你就說你出來散個酒，這都散了多久了，外麵都開始散了。”
    傾城眼睜睜的看著謝大少被自家小廝強行拖走，千言萬語最後隻彙成了一句話。
    “千萬別說咱倆認識啊。”
    那架勢，活活就像白娘子被關進了雷峰塔。
    薛燼覺得，自己有必要要去給蕭陌彙報一下最近的審問工作問題。
    自那次鶯鶯燕燕哭鬧會過後，地牢就變得不再是地牢了。
    蕭陌想要誰倒黴的態度不明，再加上那些個夫人背後娘家沒有一個是好惹的，燕妃一句話先收監慢慢查訪，自己隻能專門騰掃出幹淨的單間給幾位夫人住，連帶著夫人們身邊的一二等丫頭也得好吃好喝的伺候起來，外加有的夫人喜靜有的夫人潔癖有的夫人神經衰弱有的夫人心理脆弱，所有的刑具，隻要是沾血的全都得收了。
    好好的地牢，生生的成了夫人集中度假的院子。
    每天夫人們繡花題詩練字作畫不說，竟然還有沒被關進來的丫頭把一張琴狗腿的給送來了。
    每晚響徹地牢聲音淒婉琴音悲涼隻望君來的怨婦音，把每個當值的侍衛都聽出了厭琴症。
    所以當傾城再次去地牢時，看到的就是薛燼一張慘白的臉，和一地牢其樂融融的主仆和諧景象。
    “……子修。”薛燼叫傾城時，剛剛好涼夫人彈到了淒婉的小高潮，配著地牢陰慘慘的整塊石頭牆磚，越發的讓薛燼的聲音聽上去慎得慌。
    傾城都替薛燼覺得腦仁疼，“怎麼，王爺就沒說什麼？”
    “……王爺隻說查出是誰所為。”薛燼一想起這個，聲音就越發的淒怨，“昨日我就去稟報過了，王爺說務必查實。”
    傾城同情的拍了拍薛燼，“你有沒有想過從露夫人房裏的那些東西入手？”
    “那是嫁禍，做得太明顯了。”薛燼想也不想的就把露夫人給剔出了嫌疑圈子，“就是不知道是……”
    話越說越慢，薛燼終於想起來最大的嫌疑人似乎就站在自己麵前。
    每天晚上去趴房頂，以傾城的武功，別說丟個包袱去露夫人房裏，就是丟個死人進去，也不是難事。
    傾城神秘兮兮的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晚上借一步說話。”
    “不用！”薛燼一把拖住傾城，所有關節終於扣在一起，一時之間隻覺冷汗涔涔而下，“不必，你是說……莫先生當初是說這個？”
    傾城以一種“我以為你早就知道”的目光，和看白癡一樣看薛燼。
    “否則你以為我為何要看王爺所拉攏的夫人？”
    薛燼頓時有一種腦袋即將不保的危機感。
    傾城卻是長長的舒了口氣，比起來莫先生，拉攏薛燼很明顯對自己辦事更為有利。
    連著被查出兩樣出自王府的東西都被人下了麝香，燕妃終於全麵開始動用自己娘家的庫存，連帶著把房裏所有東西都換了一遍，包括被褥枕頭，也都全拆了丟掉換新的。
    傾城徹底斷了把麝香下在焚香熏香裏的所有念想。
    “王爺已經讓我接了莫先生的這件事了，既然你也在查，我沒必要瞞你。”傾城看薛燼實在是還沒有回神的打算，幹脆交代一聲，扭頭往外走。
    “子修……”手腕突然被拉住，傾城略有些驚詫的回過頭。
    “……你，要小心。”薛燼似乎是用了相當大的力氣才說出這四個字。
    這絕對屬於蕭陌行事裏極為機密的部分，知道的越多，危險也就越大，傾城才剛入府沒多久就被派了這種事，一旦事情敗露或者是蕭陌覺得傾城的利用價值已經到頭了，不論是背黑鍋還是殺人滅口，傾城都是最佳人選……
    “不用擔心。”傾城隻當薛燼是怕自己露出馬腳，又走回兩步拍拍薛燼，順帶把手抽出來，“我有打算。”
    得了傾城所轉達的蕭陌的間接性指示，薛燼辦事的效率還是非常高的，一天過後所有夫人就各回各院各找各媽了。
    最後倒黴的變成了前幾年娘家敗落導致失寵的一個傾城所不知道的夫人，連半聲冤都沒來得及喊出聲，就被一個手刀劈暈，捉著按了指印畫押認罪。
    蕭陌帶著頗為遺憾的“你站錯隊了”的表情，大發慈悲的賞了杯毒酒。
    灌毒酒時那個夫人還沒醒來。
    傾城本想圍觀，奈何薛燼死活不肯，最後隻得作罷。
    兩天後蕭陌桌上放了張圖紙。
    繪畫精致細膩，正麵背麵側麵全部都畫得詳詳盡盡，再配上周圍密密麻麻讓人一看就暈的標注，蕭陌甚至覺得自己麵前站著的不是流水閣主，而是王府工匠。
    “這是什麼？”掃了一眼，蕭陌抬頭看傾城，後者臉上掛了兩個很明顯的黑眼圈，一看就知是這幾天熬夜的結果。
    “撣子，掃灰用的。”傾城逼著手，恭恭敬敬的站在蕭陌案前，眉目間一股掩飾不去的疲態。
    蕭陌等著傾城的下文。
    “娘娘屋裏的所有東西都換了。”傾城的聲音略帶了些嘶啞，似乎是長久未曾開口，“所有與香有關的物件都必須通過好幾重檢查才能送到娘娘手上，若是此時再往娘娘平日所用吃食焚香裏下麝香，草民以為，不妥。”
    “你想把麝香填在裏麵，再讓本王賞賜給燕妃……一個撣子？”蕭陌低頭看圖，紙上甚至標注了拂塵塵絲所用的材料。
    他很確定自己暫時還沒有把側妃貶成丫頭的打算。
    “麝香味道特別，極易分辨，混有麝香的東西自然不能總是放在娘娘房裏，否則很快會被發現。”傾城搖搖頭，接著自己的話往下說，“不過要做到每日都進到娘娘房中，則很容易。”
    “打掃？”放到房中和進到房中，蕭陌很精確的理解了傾城話裏意思的偏差。
    傾城繼續搖腦袋，“至於如何讓同一個撣子每次都進到娘娘房中，王爺自有打算，草民不知。”
    自己就負責提供個方法，圖紙都不收錢的畫出來了，傾城覺得自己為賺謝初晴那點生意已經夠意思了，哪有讓自己出工再出料的，簡直都虧到外婆家了。
    更何況王府裏下人打掃的規矩，別說自己本來就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也壓根就輪不到自己管，退一萬步說，就算簫陌發話讓自己插手管了，自己也懶得費這個精神，勞心勞力也不會多給銀子。
    硬著頭皮戳了半天，傾城不用抬頭都能感覺出蕭陌的兩道視線差不多快在自己身上燒出兩個洞來了，才聽得一句讓自己逃出生天的敕令。
    “下去吧。”
    傾城慢慢退出房門，馬上溜得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