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所有的毒都能用銀針來試。”不用打架，傾城樂的抄著手倚在門邊看撥弦忙活，又轉頭向還發著愣的甘露，“既然王爺信不過在下，那就去請莫先生看吧。”
    語氣中多多少少帶了點負氣的味道。
    簫陌頗有些感興趣的看著自己麵前的青瓷碟子，就好像完全沒聽到傾城的話一樣，“是下毒麼？撥弦，去請莫先生來。”
    侍女提起裙擺，嫋嫋娜娜繞過傾城，出門去了。
    “那麼，在下也告退了。”估計那人要下毒的對象壓根就是簫陌，蘇如意不過是個被殃及的倒黴蛋，傾城小小發作了一下，跟著撥弦也打算撤退。
    估計就算是查到誰去了藥房誰送的藥甚至是拷問廚子都沒有用，配藥高明手段隱蔽，幾個連環套下來，根本就無從查起。
    “閣主沒有好解釋的？”傳聲筒走了，簫陌終於對傾城開了金口。
    “王爺自有決斷。”傾城一隻腳已經跨過了門檻，聽得身後簫陌問話，也不過微微停了步子，側了側頭，“在下恰好未經通報整理過藥房，又恰好懂這種毒的觸發條件，還恰恰好阻止了王爺中毒，以此來贏得信任，的確是天衣無縫的計策。”
    蘇如意動了動嘴唇，最後還是未置一詞，任由傾城揚長而去。
    “如意，你又怎麼看？”直接關係自己命的事情，簫陌終於也收起了那麼一點玩世不恭，伸手拿起茶盞，又放下。
    辛鉞趕緊關上門，又低聲吩咐侍衛們加緊巡查以保證主子安全雲雲。
    “王爺可是懷疑趙燃？”蘇如意有點拿不準主意，毒藥不分家，流水閣主解毒本事天下無雙，那麼下毒的本事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昨晚上辛鉞中招就是最好的證據，但如果是趙燃下毒，那麼他大可以等到簫陌和自己毒發了再來解，豈不是更能贏得信任？
    但若不是他下毒，那江湖上還能有誰能有這麼精妙的使毒本事，不論是時間或是人物都掐得剛剛好。
    “不，不是他。”簫陌笑著搖搖頭，“他不過就是個江湖人，再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來刺殺本王，更何況下毒，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他，他忙著撇清還忙不贏。”
    “再說，如果他想奪回流水閣，也必須借助本王的勢力，以他的骨氣，未必肯安心輔佐本王。”
    派出去打探的也傳回了消息，流水閣叛變，趙燃從京城匆匆回趕，路上遇到叛徒派出的殺手，一路上蹤跡清清楚楚，又與如意的消息相符，再沒什麼可以懷疑的。
    蘇如意垂下眼睛，拿過簫陌麵前的茶盞，又把碟子往一邊推了推，“王爺……”
    “如意，非是本王不信你。”簫陌長歎一聲，伸手攬美人入懷，臉現憂色，又帶著一股子少年老成的滄桑感，與看破世情的無奈，“我自幼在深宮長大，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實在是……怕了。”
    “我知你一片真心對我，並無隱瞞……”
    “隻是如意，你可知道，我甚至於從未……從未見過如你這般的人，能完全拋下自己，就連母妃……也未曾如此對我。”
    “我很感激……”
    不得不說，簫徵收攏人心和施展苦肉計的本事比傾城就是要高明得多。
    壓根就不用傷到自己，甚至連本錢都不用費，嘴皮子碰碰，蘇如意就感動得母性大發淚光盈盈，誓死要為王爺付出一切了。
    “王爺，莫先生來了。”撥弦輕輕敲了敲門，老頭子來時就聽了緣故，一應工具準備齊全，連還魂丹都裝來了。
    “嗯。”簫陌臉上哀怨神情一收，重新坐好，出聲示意人進來。
    莫先生到底是當了十幾年的禦用醫生，知道要讓趙燃才能看出來的毒藥銀針壓根沒用，直接從箱子裏掏出隻兔子，放在房中，強捏開嘴塞了一塊糕進去。
    撥弦在一邊不小心抽了抽眉角。
    早知道自己下次也該隨身帶點小活物，兔子太大又難得喂，還是養白老鼠算了。
    兔子吃完糕點，活蹦亂跳的在桌子上竄來竄去，掃翻了碧色的茶水，又蹦躂到了地上，一直到竄到了門口才毛色發青的四腳抽搐。
    莫先生的臉色頓時變得相當精彩。
    他也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毒，但總不能去給隻兔子把脈吧。
    更何況他倒是想把脈，問題是誰知道兔子的脈在它哪條腿兒上啊……
    “撥弦。”簫陌淡淡抬了抬手，聲音不大，卻是氣場十足。
    撥弦從養白鼠到底該喂些什麼的暢想中回過神來，從小服侍到大養成的默契讓她立刻明白了簫陌想要的是什麼信息。
    “是，王爺。”躬身行了一禮，撥弦抬頭看向辛鉞，“傳這次做糕點的廚子，以及所有進過藥房的人。”
    語畢又飛快的溜了蘇如意一眼。
    以這個說法，第一個該抓的就是剛剛那個大搖大擺走了的流水閣主，以及被派過去伺候他的蘇如意身邊的首席陪嫁甘露。
    簫陌了然的點點頭，“趙先生就不用了，甘露留下伺候。”
    辛鉞二話不說，趕緊發動手下去抓人。
    傾城坐在房裏發呆，反正現在甘露看自己看的緊，支開她溜出去隻有等半夜所有人都睡了，況且現在簫陌忙著第一審，她沒必要去湊這個熱鬧。
    更何況她覺得去拷問廚子和進過藥房的人壓根就沒用，那人必和自己一樣，相當擅長於隱藏行蹤。
    知道簫陌慣常用明蘭香並不是什麼難事，把香芝草放進糕點裏提味也是廚子經常會做的事情，不奇怪，糕點裏放的那幾味藥也的確是可以用作藥膳的食材，隻是這三下也未免湊得太巧。
    “王爺經常在吃食中放些補藥？”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傾城示意甘露也坐下。
    “大概是偶爾會吃。”甘露跟著簫陌也沒多久，多半時間還是以自家小姐為主，傾城猛然問起，一時之間也不好給個準確答案，“但是小姐習慣在平時的甜食中放幾味藥材，多半是清火去熱的，小姐不喜歡喝藥，說太苦。”
    不過好在補充答案讓傾城很滿意。
    也就是說，那人多半是想借蘇如意的手毒殺簫陌，自己不過是他陷害的其中一個人罷了。
    “蘇……夫人有說要在今天的糕點中放哪些藥？”
    “不，小姐……夫人不懂藥，一般隻說有些火氣大，要降火，或是睡不好想安神，堡裏的大夫自然會配出來再交予廚房。”甘露一個上午先被傾城嫌棄了不會拿東西，再被分配去數了兩個時辰的藥，本來就沒什麼的脾氣現在就更沒有了，再來傾城問的都是些她能答的，也就沒想著隱瞞，“而且今天夫人也沒有說什麼，大概是廚房摸著夫人的習慣，自己做的主。”
    傾城點點頭，想了想，一指窗戶，“開了吧，悶。”
    如果是這樣就更麻煩了，天才知道是誰去給廚子耳邊吹的風要配這幾味藥，抓廚子或者是抓去過藥房的人絕對隻能抓到幾個無辜到死的替死鬼。
    “先生……先生是說，那個下毒的人，其實是想毒我家小姐？”到底是蘇如意帶出來的人，傾城轉換了話題甘露反而更擔心，畢竟那東西原本是送來給蘇如意吃的，如果不是傾城叫破，隻怕現在倒的得是自家小姐。
    傾城側頭看了眼甘露，但笑不語。
    從來隻聽說打老鼠怕傷玉瓶，還沒聽說過打玉瓶怕傷老鼠的。
    那人必然是想借著蘇如意的手除去簫陌，就連自己，也不過是他移禍的一個備選項。
    “我幾時又說過那糕點有毒？”江心的風帶著涼涼的水汽吹進來，傾城皺起眉頭咳嗽兩聲。
    甘露聽得怔怔的，連上前給傾城遞水蓋被子披衣服都忘了。
    “這種手法，就連我也是第一次見，不過是恰好蒙對了。”
    “先生是說……毒不是下在糕中？”甘露一聽，又覺得自家小姐嫌疑頓時去了一大半，精神頓時大好，“那依先生……”
    “嗬，王爺不是正在查麼，等查到了，去問莫先生吧。”傾城冷笑一聲，把手支在窗棱上，麵上泛起點被咳出來的血色，“重新去藥房取點藥，莫先生應該有教過你火候。”
    甘露被傾城一收一放的嚇了兩下，悶悶的應了一聲，起身走了。
    傾城繼續小臉煞白的看著江水發呆。
    仔細想來，那人倒也不一定是要簫陌的命，雖然說這三樣湊在一起就是毒藥，但每塊糕中說到底藥量並不會立刻致死，而這些東西又恰好全部是經由蘇如意的手過給的簫陌……
    就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沒有誰會真真正正的把那一碟子吃的全部一次性咽下肚去，除非簫陌拿著它來賞給下人。
    或許，那人衝著蘇如意來的幾率更大一些也說不定。
    啊啊……果然是休息不了兩天又要開工啊。
    傾城痛苦呻吟一聲，抱著頭滾倒在床，扭來扭去。
    “姐啊……你說的沒錯，我終於見到這世上還真有為著打老鼠而不惜傷玉瓶的笨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