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先生你就收了我吧……”莫先生在親眼看到傾城配解藥之後，突然一個猛子撲上來抱住傾城大腿，嚎得滿船人都齊刷刷的打了個哆嗦。
    傾城默默的別過頭去，手一抖，一張好好的方子就被毀了。
    辛鉞醒來時看傾城的目光就像看瘟神，說什麼也不肯再靠近傾城三步之內。
    他昨天隻是看傾城被氣得吐血，好心的想過去扶傾城進房間不要吹冷風了，結果連自己怎麼中毒的都不知道……
    “趙先生。”簫陌配的侍女都是統一的服裝，上身淡紅色單衣下麵藕荷色裙子，就連鞋子都是一水兒蔥綠色繡黃色小花，徹底斷絕了那一幹美婢賣弄風情飛上枝頭的念想。
    自己收到的消息裏簫陌花是花，但是有一條原則傾城相當讚同，那就是兔子絕對不吃窩邊草。
    傾城放下筆，轉頭看向正在對著自己盈盈行禮的侍女，明知故問的來了一句“姑娘是？”
    蘇如意身邊自帶的第二得用的丫頭甘露嘛，她找自己幹嘛？
    “王爺說了，先生身邊沒有個服侍的人不是待客之道，所以特遣甘露來服侍先生起居。”口齒伶俐說話條理清晰，如果是蘇如意身邊的，多多少少也會點武功，說是說王爺派的，恐怕還是蘇如意的意思。
    傾城唔了一聲，順手就把自己還沒包好的一攤藥往甘露手裏一遞，“拿下去，五碗水煎成一碗，晾涼了才能喝。”
    反正是白塞給自己的，能不客氣就不客氣，反正自己也在這裏待不了一個月。
    甘露沒想過傾城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舉著包藥楞了半天才哦了一聲。
    莫先生一個飛身跳起來，一把搶過甘露手裏的藥包，身手矯健的壓根就不像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我比她懂藥！趙閣主，我去煎！”
    這下是連傾城都有點傻了。
    就這個不著調的老頭子，到底是怎麼讓簫陌信任到可以放心到隨身攜帶的地步了？
    “莫先生……”傾城無比幽怨的對著老頭兒的背影慢慢開口，“您是前輩，我敬您，以後叫在下趙燃就好，再也……沒有什麼閣主了。”
    甘露看著傾城的目光中微微露出點同情之色，又趕緊低了頭。
    “去我房中把那個五彩的琉璃瓶子拿過來，記得是細口的，別錯了。”傾城倒是絲毫再不露出一絲落寞之感，情緒轉變得極快，交代完了就低頭繼續埋在簫陌的藥材存貨裏翻翻找找的做樣子。
    就是不知道那個呆子能不能找到在柳關城的聯絡點了……
    雖然說是很想再用次監守自盜的辦法給如意下點無傷大雅的小毒然後表忠心，但本著把戲不可久玩的原則，傾城還是很肉痛的放棄了這個會給自己招來很多嫌疑的笨蛋辦法。
    把藥材按自己的喜好分完類，甘露恰好拿著瓶子進來，傾城也就是接過來掃了一眼，又遞了回去，“錯了，要你拿的是五彩的，你給我這個做什麼？這明明是七色石的瓶子。”
    繼而又像想起來什麼一樣，看著甘露長歎一聲，“算了算了，這裏我把藥都分好了，你收進屜子吧。”
    甘露：“……”
    落魄無比的走出房門，甲板上一隊兒侍衛站得和標槍似地，辛鉞臉色淡青的披著一身甲胄按著劍走來走去，傾城縮在轉角看了幾眼，最後還是決定走出去。
    誰讓自己這幾天裝病裝過分了，能靠譜搭訕的就隻有麵前這個被自己整怕了的倒黴蛋。
    “咳咳，辛兄……早。”把步子踏重一點，立刻又裝模作樣的咳嗽兩聲，傾城隔著辛鉞還有五步遠就停了下來，手舉在半空中，打算去拍辛鉞肩膀，卻又像忌諱什麼一樣縮了回去，辛鉞才一回頭就又把爪子往前伸了伸，到底也沒落下去，就這麼不尷不尬的戳在原地，臉色帶著些病態的白，配著江水特有的小冷風和小濕氣，越發的顯得人單薄。
    “趙先生。”辛鉞早就聽到傾城走近，背脊僵了僵，繼而又放鬆下來，回過頭柔和了臉色，“您醒了？”
    傾城翻過手掌，托著一顆朱紅色的丸藥平平伸向辛鉞，“昨晚……多謝。”
    辛鉞看著傾城，著實猶豫了一下，到底也沒接過來，“莫先生已經開過藥喝了。”
    心裏多多少少有些不痛快，自己出手的時候沒有多想，隻以為那人離死就差一步了，但現在看來，若是自己當時不出手，大概會死的人也不是傾城。
    傾城自嘲的笑笑，順著辛鉞的方向一彈指，藥丸拋出一個弧度，沒入水中時甚至連水花都沒濺起來。
    “也罷……湯藥再連服三天，早晚各一道，也可以。”
    辛鉞突然一下子又覺得自己別扭了起來，雖然說自己不出手大概傾城也不會死，但是那麼重的傷，就是不死也會去了半條命，更何況這幾天追殺她的人實在是咬得緊，否則王爺也不會臨時決定改走水路，照這麼看來，自己出手其實還是有價值的，再說他也不是誠心的要毒自己……
    “先生……”辛鉞略有些愧疚的看了傾城一眼，又見那藥丸入水即化，就是想撈也沒了辦法，叫了一聲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兩個人頓時就傻愣愣的麵對麵戳在了甲板上。
    “嗯。”傾城應了一聲，似乎是相當疲倦的靠在艙門上，眼下有淡淡的黑青，“我出手的藥沒有收回的時候，不過……是我放肆了。”
    辛鉞越發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總覺得自己是糟蹋了傾城的一片好心。
    “先生病還未好，還是不要喝酒吧。”想了想，憋出句廢話，年輕的侍衛一張臉憋得通紅，不敢看傾城，說完了趕緊轉過背去，裝著要巡查走遠了。
    傾城達到預計目標，心滿意足的又踱回了船艙。
    蕭陌戒心太重，連帶著蘇如意也要變著法子試探自己，莫先生瘋瘋癲癲的不靠譜，撥弦甘露以蕭陌蘇如意馬首是瞻，自己唯一能夠拉攏的隻有一腔見義勇為熱血衝頂的辛鉞。
    但是又不能做得太明顯……難啊。
    “趙先生，您的藥。”甘露接替了莫先生給傾城送藥的活兒，端著托盤還能騰出隻手來在門上敲兩下。
    傾城非常認真的思考了一下自己現在到底應該好到個什麼程度，最後得出的結論是，由於晚上任性喝酒導致的病情反複從而需要再躺八天。
    “嗯。”算好日子，傾城應了一聲，等著甘露進來，指指屋中桌子，“放著吧。”
    甘露慢慢吞吞的拿著藥走到桌邊，又抬頭看了眼傾城，“趙先生，莫先生說了，這個藥不能……”
    “拿來！”傾城眼神一凝，甚至沒等到甘露繼續往自己身邊走，起身汲了鞋子三步兩步跑到甘露身邊，也顧不得藥汁燙手，一把奪了碗，舉起來放在鼻端愣了半天的神。
    沒想到除了自己還真有不怕死的來船上下毒……
    “藥是誰熬的？”傾城麵容一肅，甘露隻覺得那個蕭索中略帶了些頹廢的公子在一瞬之內氣場全開，雖然還有些剛剛走得急了的微喘和臉色蒼白，但那並不妨礙傾城作為一個長期以來的土豪上位者發號施令的淡定從容而又讓人無法拒絕。
    “……先生的藥都是莫先生親自守著熬的。”這個答案並不是什麼不可說的事情，甘露也就猶豫了那麼一小會兒，沒經由蘇如意就先吐了實話。
    “藥材也是莫先生親自去取的？”傾城放下碗，隨手披了件衣服，繞過甘露往外走。
    “是莫先生開了方子，有仆侍會送去廚房。”甘露的反應也不算慢，幾乎是立刻猜出藥裏有問題，自己跟住傾城想去廚房抓證據，出門時抓了個丫頭讓她快點跑著去跟蘇如意通風報信。
    所以當傾城路經簫陌正房一腳踹開房門時，甘露多多少少有點發愣。
    而當傾城一枚銅子兒砸向正在喂簫陌吃糕的蘇如意時，甘露在想自己大概是大概是沒睡醒迷糊了。
    等到蘇如意一揮袖子，素手截下傾城的銅板兒，整個人借勢躍起和傾城交手三招過後，甘露猜想自己幻覺了。
    最後當那個小丫頭為了特意避開傾城而繞了一圈兒跑過來找蘇如意通風報信邀功請賞時，甘露覺得，這個世界，已經崩塌了……
    “夫人，可否聽在下一言。”傾城的本意其實並不是救簫陌，意思意思和蘇如意過了幾招確定她還沒吃到那毒點心之後也就裝作內傷發作的樣子，跑到一邊效仿男版西子捧心去了。
    辛鉞領著一群侍衛推推搡搡的擠進簫陌房間抓刺客，結果又隻看到那個渾身就和毒刺蝟一樣的趙先生在房中和自家王爺夫人相談甚歡。
    “先生何意？”簫陌坐著沒動，表情還是一貫的懶散和不上心，蘇如意揣摩他的意思，也就不客氣的充當了智能傳聲筒。
    傾城眼望那碟子糕點，淡然不語。
    撥弦從囊中取了一枚銀針，挨個兒刺下去，閃亮亮的紮下去，再閃亮亮的抽出來。
    “王爺。”雙手捧了銀針給簫陌看了，撥弦又恢複了沉默的本質，退到一邊繼續充當背景牆。
    “嗯。”簫陌簡簡單單回了一個音節。
    傾城決定下一次一定要學習簫陌的高深莫測功。
    這個嗯字嗯得簡直就是太有攻心為上的藝術效果了。
    既有對撥弦的“我知道了沒毒”的意思，又有對自己“你作何解釋”的小幅度逼迫，還兼有對蘇如意“你怎麼看還要相信他麼”的詢問。
    就是一詞多義也不帶這麼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