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楚天宮向整個武林發出通告，他們的宮主欲娶江湖第一美女舒寶藍為妻，霎時雜聲一片。誰都知道楚天宮的宮主年輕俊美，又手握生殺大權，是江湖上無數女子做夢也想攀上的楚天玉樹。然而這位年輕的宮主雖處事英明，待人卻是出了名的冷淡，多少釵粉珠環使勁渾身解數也得不到他的一顧，縱使有榮幸與他一度春宵，仍是轉瞬間便又被他拋做陌路人。
    於是，所有人都以為，他心在天下，根本不屑於溫柔鄉中的這些瑣碎柔情，但偏偏這個時候，楚天宮發出了通告，打破了所有人的認定。
    武林盟主與武林第一美女，倒的確是天作之合，隻是嫁與那樣一個寡情的丈夫，不免有些枉了寶藍這位絕世佳人。
    舒月閣收到這份消息時，淺正在下棋，看到呈上的信函隨手便擱在了一邊。
    “閣主……”那位信使不放心地出聲提醒，“這封信，據說與小姐有關。”
    “我知道。”輕抿了一口茶，舒淺頭也不抬，“這是寶藍的終身大事，應該由寶藍自己決定。你去告訴小姐，我沒意見。”
    他一眼便看出了那信使受誰所托，畢竟能交到他手裏的都是重大事件，而這件事，寶藍大可自行處理。看來，他的妹妹對他還是有所期待的，可即便他表示了態度又能怎樣，楚天宮至今未動舒月閣，理由如今已遞到了手中，不論是他還是她，都不可能犧牲這一閣的人來換自己的幸福。
    何況……楚連夜未必不是她的幸福。
    舒淺最後的冷淡似乎絕了寶藍所有的牽絆，她不再經過任何猶豫便答應了楚天宮的要求。既然她的哥哥不在乎她了，那麼在哪裏，還不是一樣。
    大婚那一天，舒月閣外的道路上都鋪了厚厚的紅毯，一直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彼方。路邊的人皆在拋灑著花瓣，一頂寶藍色四角結著紅花的轎子停在正中央。
    沒有鑼鼓喧天的嘈雜，隻有絲竹樂曲泠泠流麗的清音，帶著詩意般的纏綿縈回在空氣中。而那頂寶藍色的轎子卻是由透明的水晶打造而成，隻是在幾個特定的角落鑲了寶藍的綾羅，才折射出這樣璀璨的光華。
    道旁站著一排排美麗的女子，有的手捧一斛明珠，有的手捧整株的珊瑚，還有的托著精巧的刺繡，各色奇珍異寶琳琅滿目，美不勝收。相比於這些繁華，新娘的嫁衣要樸素得多，隻是墜了幾顆紅珠，繡了簡易的金線梅花，倒是別出心裁的雅致。
    連夜自轎旁繞出，一身喜氣的紅衣，暖化了不少他冷峻的線條。他大步迎上走來的新娘，向她身後隨意看了看，稍稍俯身湊到錦帕下她耳朵的位置，含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柔聲問道：“聽說你還有個哥哥，為什麼沒來送你一程？”
    他呼出的熱氣仿佛穿過了錦帕直抵她耳間，讓她身子幾不可查地一顫，但就是這小小的動作竟也沒有逃過連夜的眼。男子伸手輕輕托住她的雙肘，像對待珍愛的寶物一般溫存到小心翼翼。“怎麼了？”
    寶藍簡直不敢相信這是那個傳說中冷血寡情的男子會有的舉動，她震驚到說不出話來，身邊陪嫁的侍女替她做了回答。
    “回姑爺的話，閣主他一直身子不好，前兩日吹了些風，如今臥病在床才不能送小姐一程。”
    “哦~”連夜揚了下眉，低頭牽起寶藍的手，“真是遺憾，我聽說你們兄妹一直相依為命，親密得如同一個人。我的宮中有一顆千年靈芝，不知對兄長的身體有沒有益處，我這就著人去取。”他側身喚來一位宮人，囑咐了他幾句話。他對其他人說話時表情很冷，滿是威嚴，而在轉首看向寶藍時卻是軟化了所有線條的溫柔。
    寶藍看不到，而其他人則紛紛目睹了這能驚掉他們眼球的一幕幕。
    在上轎前，寶藍最後回了一次首，雖然紅蓋頭擋住了她的視線，但生活了這許多年，她對舒月閣的一分一毫都熟悉到融進血液。往昔裏，她每每離閣遠遊前，都習慣回一次頭，因為她知道，在那白玉樓顛總有一個淡藍的身影靜靜目送著她遠行，會為了她，吹奏祈求平安的曲。
    勾唇露出一抹旁人看不見的笑，寶藍抬足登上水晶的轎台，放開了一直與她相握的溫暖手掌。連夜目送著轎子遠去，負手回望了一眼身後精雅的樓閣，他仿佛聽到了一絲樂音劃破空氣飄來，不是樂師們演奏的絲竹，是一縷笛音，輕飄飄，纏綿如訴。
    他微微露出驚訝的表情。這些年他除了為霸圖謀劃外，也花了很多心力學習詩詞音律，他知道這首歌，這首不該出現在婚禮上的——驪歌。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扶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舒淺放下笛子，劇烈地咳嗽了許久方才緩上氣來。凝月坐在他的榻邊，從始至終看遍這一切，此時方將藥湯端上。
    “公子親手設計的嫁衣寶藍小姐已經穿上了，你的心意會傳達到的，不去相送也沒有什麼要緊。”
    舒淺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看到很遠很遠的天邊，“看樣子楚連夜對寶藍很用心呢，但願他能給她安寧。如果夜心還活著，看到這樣的場景會很羨慕吧，我欠她一件嫁衣，欠她一生一世的安寧。”
    凝月聽了他的話，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但終究將話語又咽下了，舒淺望著窗外也沒有注意。
    該告訴他嗎，楚連夜是當年莫問紅塵裏厲峰身邊的小小隨從？告訴他他會不會擔心，他的身體已經這樣了，不該再被任何事情攪擾。
    思慮了一陣子，凝月重新放平靜心態，見他又昏昏欲睡起來，於是接過空了的藥碗，將他身後墊著的枕頭輕輕抽掉。“公子你累了，歇息吧。有什麼事情我會叫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