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舒葉.作繭 第一章 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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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存王朝十九年。
暴雨的哭泣驚醒了炸雷,在空中撕裂了封印,打開吞噬一切的罪。
雲中閃電劈進大地,照亮黃泉路。
彼岸花,把閃電映成紅色。通往冥界的一路,妖紅若血……
天鄉,禁都。
暴風雨後的清晨。
棋格似的禁都,除了輝煌的建築、更加輝煌的建築、更加更加輝煌的建築之外,別無他物。
“話說,添今城裏一個活口都沒能走出來。”茶館裏,一大早就來優雅喝茶的司使們,說評書似的講著十年前的故事。
幾個茶肆中,一相貌平平的素衣女子,十八九模樣,聽到司使的談論,透明的眼睛霎時蒙上一層霜雪,全身一抖,茶托眼看就被打翻。
“小心。”一個青衫公子,不慌不忙,微笑悠然托穩了茶托。這公子目測二十四五,巍然而立,雙眉入鬢,鳳目生威。
“雪迎!……”老板剛想罵,一看是他,立刻換了口氣:“雪迎小心,不要傷了明公子。”
這人叫做明寒鏡,頻繁出入天鄉禁都深宮,據說是唯一有資格給那裏麵送貨的大富商,自打十年前雪迎來到天鄉禁都,就經常出手幫她。
明寒鏡朝老板輕柔地說:“無妨。”
老板踏實了一些,在禁都做生意的老板是最有錢的,也是最卑微的,隨便一個客人就是司主司使的,哪個老板敢坐著享福?不都是夥計似的忙裏忙外。
雪迎歪過頭一瞅,唇邊擠出些許笑意:“嗬,明哥哥,謝啦。”
明寒鏡深邃的眼神察覺到雪迎的強顏歡笑,正要說些什麼,有人急急奔跑進來,和他耳語幾句。
明寒鏡眉頭深處稍稍皺了一下,轉而笑盈盈地對雪迎說:“雪迎,突然有些事情,改日再來找你。”
雪迎目送明寒鏡離開,笑意消失,瞬間打起精神,樂嗬嗬地忙裏忙外。
那幫司使終於聊夠了,離開了茶館。
茶肆小琳抱怨著:“忙死人了。那些司使真是有閑工夫,大早上就來喝茶,光是點心就傳了不下二十種,最後動都沒動!下午他們睡醒一覺,覺得無聊,又會來這麼一遭!”
雪迎笑笑,開始收拾。
小琳眼珠一轉:“老規矩?”
雪迎會意,利索地把沒吃過的點心悉數裝進隨身小布袋。
小琳佯裝擦桌子。
雪迎繞到後房,迅速把點心分成幾份,用紙胡亂一裹,掏出一大塊破布,把紙包一兜,藏在了茶館後門門口大樹下的亂磚堆裏。
雪迎滿意地拍著手上的塵土,一抬眼,一個拄著幌子,個子很高的乞丐定定望著她。她當乞丐是餓了,從磚堆裏掏出布包,揀了一大包,送到乞丐麵前。
乞丐滿足地笑,接過點心包:“怎麼?不怕我知道你藏匿點心的地方,全都偷了?”
雪迎笑了,露出一對好看的小酒窩:“您要是喜歡,以後餓了都可以去那地方看看,運氣好就會有茶點什麼的。”
乞丐深邃的眼睛,定在雪迎身上,彎起嘴角一笑:“既如此,我送姑娘一字。”這麼說著,以劍做筆,那劍仿佛有生命力,在地上劃出一個帶著紫檀香的“蝶”,看似信手拈來,卻也筆筆勁道有力。
雪迎愣愣地看著那字……
“雪迎!死丫頭!跑哪裏偷懶去了?!”老板的吼叫。
“來啦!”雪迎轉身顛兒顛兒跑了,粉色發繩上的小珠兒,一閃一閃的。
乞丐拿著點心,溜溜達達地走著,摸摸身後用破布包起來的劍:“一花一天堂,一蝶一浮生,一笑一塵緣,一念……不清淨。安赫,真的是她。”
這天下午,整條商鋪小街一片安靜,人人都站在店鋪門口納悶,平日裏那些每天必到的司使們怎麼全部消停了。
茶館裏,僅有一個客人,他被藥布一圈圈纏起來的右眼相當醒目。
連日以來,老板總是看見這個眼睛帶傷的公子,不管是吵鬧的平日還是冷清的下午,他一向不言不語,獨自靜坐喝茶,一喝就是半天。
老板琢磨著他的眼傷,唯恐他約了什麼歹人,會在茶館聚眾打架,況且,那人明明穿得很好,卻不點別的東西,隻喝著一壺茶,就算長得確實足夠英俊,也沒雇他做招牌,老板心裏那叫一個不爽,向幾個茶肆示意。
茶肆輪流給那人擦了好幾次桌子。
雪迎擦桌子時,他開了口:“敢問姑娘,今天這是怎麼了?”
雪迎微微一笑,露出好看的酒窩:“我也不知……”
“多謝。”那公子不苟言笑,掃了一眼雪迎的酒窩,一抱拳,離開了。
雪迎傻傻盯著唯一一個顧客走出去,石化了。
“喂!花癡啦?!”小琳猛拍了雪迎。
雪迎推開小琳的手:“不要亂講!”
小琳杵在門口,唉聲歎氣:“老板真無情,趕走這麼難得一見的帥氣公子,哎!現在不是更無聊了?”
雪迎懶得理小琳,抹起了桌子,卻不禁朝著門外望去:“那人,怎麼……眼神好冷!”
老板見店裏沒人了,裏出外進地絮叨:“怎麼搞的?見鬼了?這麼冷清?”
第二天,商鋪街依然一片安靜,昏昏欲睡。
兩天沒開張的老板,脾氣自然是不好,雪迎和小琳隻好假裝很忙,勤勤快快地抹著桌椅。
眼睛有傷的公子又來了,照舊是不識趣地隻點一壺素茶。
這回,他沒坐多久便急急付帳,匆匆離開了。他出門後,本來安靜的街上一陣騷亂。
雪迎向門外瞧,是昨天送她字的乞丐大叔。
那乞丐不依不饒地嚷嚷:“我才在地上寫了字,就被你踩壞!你說,要怎麼辦?!”
那眼傷公子連連作揖:“在下是為了救那隻要被蜘蛛吃掉的蝴蝶,望前輩大人有大量。”
“你來茶館,是為了尋找誰?”乞丐忽而笑了。
那公子怔了怔,沒說什麼。
乞丐放走了公子,好像從頭到尾都在逗他玩似的。
此刻,茶鋪門口有了動靜。
老板幾乎躥起來:“這不是明公子嗎!”
明寒鏡淡淡笑著,並沒落座:“在看什麼?”
雪迎有些介意乞丐大叔:“在看乞丐大叔。乞丐向來都是被欺侮對象,沒想到,那公子能委身向乞丐道歉。地上寫了什麼啊?值得大叔發那麼大的火?”
明寒鏡敷衍答道:“花字。不知那乞丐要做甚。——老板,可否讓我跟雪迎姑娘過幾句話?”
老板看著明寒鏡並沒打算來此消費,有些失望,也還是應允下來了。
後院,明寒鏡掏出一個紙包。
雪迎打開,居然是一遝銀票。
未等雪迎說什麼,明寒鏡語重心長地囑咐:“收下。日前我去給禁都送貨,恐怕最近非存王朝有變,有備無患。”
雪迎皺了皺眉,眼睛蒙上一層冰殼:“有變……?”
明寒鏡又笑:“隻是傳聞。”
雪迎的表情變得複雜,十年來,她第一次收了明寒鏡的錢,道了謝。
明寒鏡走後,茶館裏又來了一個水司使,說是水司主要見雪迎。
老板清楚,司使是他得罪不起的,更別提司主,放走了雪迎。
雪迎一路到了海邊,沿途時不時能看到小隊士兵急急跑過。
夏夜,深藍色大海四周都是深沉的墨綠顏色。世間一切都把生命的光輝發揮到極致。
在沒有一絲雜色的海天之間,水司主溢靈欣把雙腿幻化成魚尾浸在大海中。
雪迎剛剛坐下,溢靈欣就旁若無人地說道:“明日,我會奉命離開,你要照顧自己。天鄉不能久留,回家鄉去吧。”
雪迎莫名其妙地看著溢靈欣。
溢靈欣的剪水雙瞳告訴她:“別問為什麼。”
天亮時,雪迎到豪宅前與明哥哥告別,得知明寒鏡昨夜未歸;她又到海邊向溢靈欣告別,被水族人告知司主已啟程。
沒有告別,因為,再沒有人可以告別。
雪迎咬了咬嘴唇,獨自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