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雨對藝術欣賞無能。起碼，他看不出一幅幼兒園水平的畫作價值在哪。
    “喂喂阿雨，這你覺得怎麼樣？”賀纓子指著一幅朱紅、橙黃和鈷藍亂七八糟塗層而成的作品，神采奕奕地問被她緊緊牽住的男孩。
    阿雨眯起眼，盡量從中看出點不同：“……嗯，一般，吧。”
    “就隻有一般了？”
    “難、難道還有其他的麼……”
    “什麼啊，你真是沒情調。”
    阿雨摸摸頭，傻笑。他也納悶怎麼畫畫跟寫作文一樣一定得有個定義呢。
    明天就開學了，賀纓子帶阿雨來看畫展。說是幫阿雨熟悉常儀，其實今天是展出的最後一天，她更主要是抓緊再逛一遍。從中午就耗在館裏，視察也來不及了。
    對於畫，阿雨說不上喜歡或討厭。他不想掃賀纓子興，便隨賀纓子拉著他在空曠的展廳裏隨處轉悠。美術館果真跟他所想的一樣人氣欠佳，大概展出的都是些無名之輩的作品吧。比如剛才的三色畫，憑他有限的美術知識他就看不出出自哪個大手。
    轉眼過了6點。在賀纓子的推薦下，他們去了展覽館對門的一家人氣餐廳吃飯。雖已過晚飯時間，店裏的位子還是坐滿了，身著黃色製服的服務生在鬧哄哄的桌間穿梭。阿雨點了麵條，賀纓子則是粥套餐，十分鍾後上桌。
    “久等了，這是兩位的麵和粥。”
    一個彬彬有禮的男服務生單手托盤，動作熟絡地把兩隻碗、一雙筷子和一隻調羹依次放桌上。完後，他綻出一個微笑，道了句“慢用”，走了。
    在繁忙的工作中還能保持自然的笑容真不簡單，而且很迷人。
    阿雨拆筷準備開動，卻見賀纓子對著遠去的高大背影發呆。
    “賀纓子？”
    “我認識他。”賀纓子自言自語。
    “他是誰？”
    “快遞員，小提琴手，今天是服務生了。”
    “……”
    據賀纓子所述，原來前天給她家中送包裹，昨天畫展裏給伴奏的樂手，還有剛剛端盤子的服務生都是同一人。雖不知名字，但樣貌賀纓子不會記錯。整齊地向後梳理的黑色短發，略顯蒼白的膚色，微微一笑便可抹殺菲林的俊容，現在他係著圍裙、穿著銘黃色的工作服、頭戴一頂鴨舌帽在店裏走動都很搶眼。
    “他昨天拉的是凡妮莎的微笑，特好聽，我在他旁邊逗留了很久。今天我還可惜他怎麼沒來，原來他是到這裏打工了。”
    阿雨跟賀纓子一塊觀賞那人井井有條地忙碌的身影：“凡妮莎的微笑不是小提琴曲吧。”
    “笨！所以我說他很厲害！”
    是很厲害。阿雨不會樂器，便覺得能用簡單的道具彈出好聽的曲子的人都厲害，至於彈的是凡妮莎還是小星星他不關心。
    “賀纓子，聽你一說他兼職好多。”還會拉小提琴，多才多藝，現在的服務生真是深藏不露啊。
    “可能生活所迫吧，不然也不會拚命工作。”
    吃完後，會拉小提琴的服務生過來收拾。阿雨看著他五指修長的手將空碗放回盤中，說：“我妹妹說你會拉小提琴。”
    賀纓子：“……”
    “會一點。”服務生回道，手中動作不停。
    “你剛來這工作嗎？”
    服務生年齡看起來比阿雨大，倒不介意阿雨對他使用同齡人的口吻：“嗯，沒多久，很多地方還要習慣。”
    “其實，其實我覺得你更適合當一個調酒師。”
    服務生抬頭，一雙淡色的眸子看向阿雨：“哦？理由是？”
    “你的樣子看起來像。”
    “聽起來不錯。”
    “如何，要試試麼？”
    “可是我的兼職都排滿了。”
    “你還有其他工作？”
    “很多。”
    收拾好後將桌子擦了遍，服務生說著“歡迎下次再來”，一個優雅的轉身走了。
    一出店門，賀纓子就迫不及待地詢問阿雨對他的印象。阿雨說不錯，易讓人記住的那種。他明白交流寥寥無幾，賀纓子卻對他印象深刻的原因了。
    “你為什麼說他適合當調酒師？”
    “都說了看起來像嘛，”像那種安靜地待在高級酒吧的櫃台後邊、嫻熟地為客人配製酒水的調酒師，戴副眼鏡就更完美了，“可是他兼職排滿了。”
    “笨！調酒師又不是想當就能當的。”
    但是，那人莫名給人一種任何事都可做得遊刃有餘的感覺。從這個層麵看他很強呢。
    ※※※※※※※※※
    居六蓮點上一支煙。平常他不怎麼吸煙，不僅尼古丁會降低他的思維活性，還會生出種墮落了的錯覺。
    “……混入另一隻吸血鬼了。”他無意義地重複克勞迪婭的話。
    “入住常儀的日期正好與第一起案件吻合，想不引起懷疑都難吧。”克勞迪婭說。
    不能因為有一隻吸血鬼就認為所有案件都因其而起，吸血鬼不是萬惡之源。但是有他們的存在，居六蓮就難免提高戒心。尤其是近期的獵奇殺人案，他們有不可忽視的嫌疑。
    一開始他就懷疑森曉風的不是嗎，那麼現在他也能夠懷疑其他吸血鬼。
    “告訴我更多的信息。”
    “居先生。”
    居六蓮見克勞迪婭含笑凝視著他，他頓時有點不好意思。
    “你、你看哪裏？”
    “居先生想插手吸血鬼的事。”
    “不行嗎？”
    “當然不行。你隻是個警察，不要越界更好。”
    “……”
    對啊，他現在是個警察。可是。
    “吸血鬼有犯罪嫌疑的話就在我的管轄範圍內。”
    隻要威脅到市民安全，他就必須出麵，這是他謹守的職業原則。
    “哦？居先生有什麼證據證明吸血鬼有嫌疑？從頭到尾都是你一廂情願的設想吧？”
    至今連凶手的殺人手法都不清楚，妄自安在吸血鬼頭上是有點過分了。明白克勞迪婭有道理，居六蓮緘默。
    “雖然那隻吸血鬼早晚都會被抓，但若因為這種不著邊際的理由，我都為他不值。”
    “不好說。就算我一意孤行要抓他，以現在的我不一定能搞定。你也清楚，這種事隻能我一個人做。”
    “居警官真貪心，本分地守著自己的職權不好嗎？”
    居六蓮無言以對。
    兩個人坐在古木下。朦朧的月光，透明的灰雲，烏藍的夜色，夜色下的西江公園蒙上了層靜謐的薄紗。然而居六蓮無心欣賞。
    良久，抽完半支煙的警官問：“不打算告訴我，把我叫出來又為什麼？”
    “我說過的，那隻吸血鬼早晚要被抓。不久前他逃到這裏，Maddog已經追來了。”
    手中的煙差點沒拿穩，居六蓮有點不可置信地望著身邊永遠從容不迫的女人：“……他做了什麼？”
    “這就不在居警官的可認知範圍內了，”克勞迪婭笑得輕鬆，“總之我今晚是特地來忠告您的：不要過分幹涉。”
    ※※※※※※※※※
    回到家，阿雨鬆了口氣，直接倒在軟綿綿的沙發上。
    從外表真看不出賀纓子這麼會跑啊……他跟在她後邊都沒歇過，差點以為自個要透支了。明早還要去學校……唉！
    ……曉風她不用上學吧？
    上次他死氣白賴地追問出曉風的名字。一個風一個雨好配，不過他不敢當著曉風的麵說。
    幾年不見，阿雨真心認為賀纓子長漂亮了好多，打扮得再精致點上街肯定會有異性搭訕。他今天一整天和她在一起，都提醒過自己了這是你妹不是別人。不過綜合來看，比起曉風還要遜一籌。
    阿雨把臉埋進沙發軟墊中，半個小時後，他終於爬起身去洗臉刷牙。他拍拍臉頰讓自己清醒，不然他真的會在沙發上躺到明天早上。
    隨後阿雨發現，熱水沒了。
    “……是男人就用冷水洗。”
    用冰水洗完，阿雨回房用個舒服的姿勢躺下，蓋上被子，閉上眼，睡了。
    ………………
    一個小時後，阿雨的眼睛睜開：他睡不著。
    怎麼會這樣？
    明天還要去新學校報道，是該睡覺補足下精力了。可是，他睡不著。
    阿雨闔上眼，又一動不動躺了一個小時，之後他放棄了。
    看來他還不夠累，得去做些劇烈運動以便入眠，就從跑步開始吧。於是阿雨穿好衣服出去了。他渾然忘了近來外麵不太安全。
    走出大樓，阿雨用跑的到社區外的馬路。這會漆黑的空中月亮已經看不到了，路燈還依稀亮著，把地麵染上粗糙的光澤。萬籟俱寂，阿雨能清晰地聽到他的腳步聲。
    這個場景跟他剛來那會真像。他也是走著走著，就遇到曉風了。不知道今晚會不會有奇遇呢。
    阿雨半蹲下身，口中念著一二三GO，撒腿開跑。他要長時間速跑，這樣累得比較快。
    真的……好安靜啊……阿雨想，他哈出的熱氣在稀薄冰涼的空氣中散播。跑了一段路後，他稍稍休息了會，腿還沒軟。接著，他又跑起來。
    經過一座健身器材小公園時，阿雨心髒一陣痙攣。
    “嗚——！”
    沒有防備的阿雨來不及減速便狠狠摔下。
    “怎麼……”
    幸而心髒的異常隻是一瞬，可旋即阿雨的大腦犯起暈來。
    為什麼突然就——？
    阿雨感到茫然，但他意識深處猶然記得這是一種被叫作直感的反應。
    他第一次遇見曉風，也出現了這種反應。
    肉眼無法分辨吸血鬼，但體內的細胞在靠近吸血鬼時仍能做出最原始的排斥性反應，這就是直感，前提是與吸血鬼的水平距離無限縮進。
    阿雨猛的掃視四周，由於緊張額頭布上了一層細汗。可是，空空如也，隻有阿雨一人。
    剛剛的感覺不會錯的。
    小公園裏沒有動靜，小公園隔側則是一棟6層高的居民樓。
    阿雨往後退開幾步，抬頭，以便於把整棟樓盡收眼底。
    他看到樓頂的屋瓦上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