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蘇理澈不能說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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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見到了範西桐的朋友,那個高高瘦瘦、挺拔、看起來就顯得格外倔強的男生。真的,她也總是有種難以言慨的感覺,仿佛就在什麼地方,他們見過而且熟知過。因為那張臉總覺得藏在記憶深處似的。
蘇理澈周末打工的這家韓式料理,是廈門市數得上前十位的。連她自己都不那麼確定,沒有任何背景沒有任何關係的她就這樣進來了,而且每天酬勞跟那些通過關係進來的服務生一樣,甚至還要更多一點。
就算是當初領班或做高層的糊塗,她才更要做得比任何人都好,這樣的話,等到哪天店裏決定裁員的時候,也會理所應當地把她給過濾掉。
他,便是來這裏的客人之一。不止他一人,身邊還有一個長像清麗氣質不錯的女生,教養很好,她擁有比蘇理澈不知道好多少倍的教養。
而她,是接待他們的侍應生。
他是個有錢人,隻是蘇理澈腦海裏惟一能模糊想到的東西。
“又是你……啊?你工作的地方還真多。”
她能聽出他話裏的諷刺,卻假裝看成是誇獎,一笑而過,臉上保持著每個侍應都適度的微笑。
時間久了,就變得僵硬。
“先生,需要點什麼?”
“允赫,我們吃這個好不好,聽說很好吃的。”
蘇理澈猛地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他,不是因為這個名字令她太熟知,實際上要是把這兩個字放在別人身上,她可能都隻是一笑置之。
可是一旦和腦海裏原本設想的那個人相合,就變得不可思議。
他也抬頭看她,她的眼神太古怪了,古怪得讓他都開始覺得有些滲人,“你看著我幹什麼?”/“江允赫?”她試探性地低聲問。
“是,怎麼?”
是了,一模一樣的名字,就是江允赫。
“沒,沒什麼,小姐,你點好餐了嗎?”
“允赫……”他的眼光還在她身上,他也覺得詫異,忽然又想不出個所以然,直到坐在對麵的女生叫了一聲,他才回過神來。
等江允赫到底還是想到什麼,想要問蘇理澈的時候,她已經轉身離開了。
“敏姐,能不能幫我照顧一下九號桌?我來幫你照顧二十號。”
“為什麼換呢?”
“沒什麼,因為那桌客人……”
“認識?”
“算是。”
“那好吧,我去。”
究竟是有多久沒有記起“江允赫”這個名字了,仿佛很久,仿佛一直都在周圍,無論蘇理澈逃到哪裏,這個名字都和一段淒然的過往一起跟著她一生一世。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也許隻是巧合,隻是巧合也說不定。
天知道,如果讓她再麵臨那樣令人飽受欺淩的日子,她可真是寧願去見她母親的,至少那裏是再也不用遇到給她苦難的人的。
蘇理澈躺在床上思來想去很久,終於還是拿定了主意,無論如何要再去確認一次江允赫的身份,如果真的是他,這個城市就一定有他們存在的痕跡,那麼她就馬上離開。如果不是那個他,隻是巧合中的同名,她就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十月底,拿到生活費的那天,她給爺爺奶奶打了個電話,“不用再給我打生活費的,我現在有工作,可以自食其力。”
“說什麼話,你現在一邊讀書一邊工作能學到什麼?把工作辭了,你的生活費、學費我們還給的起。”
“爺爺,我不小了,還不讓我自食其力,再說學業又不重,我不會落下的。我總不能用你們的錢用一輩子吧?”
“反正你要給我好好吃飯,不能節省錢,需要錢就打電話回來。”
“我知道,你們也……別太累了。”
“放心吧,我和你奶現在就隻專心經營這家餐館,不管其他事的,你別擔心家裏。”
蘇理澈點點頭,說不出話來便掛了電話。
她是一直都知道的,那家靠近鎮上初中學校的小餐館總是格外的忙,要早上六點多就起來弄早飯,等初中生下早課;晚上十點學校下完課,要十一點才可以睡。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多年,無論多忙,爺爺奶奶都舍不得錢請人,後來蘇理澈上大學離了家,才迫不得已請了一個年輕女孩子幫忙。
現在的蘇理澈格外地猶豫和矛盾,她忽然發現她是不那麼容易就離開廈門的,她在這裏上大學,有工作,租到了像樣的房子,有不錯的薪水。讓她走,她能夠走到哪裏去?沒有背景、沒有關係的她再去哪裏上大學?交了的大筆學費退得了嗎?去哪裏找薪水不錯的工作?去哪裏找這麼安靜的房子?
沒有辦法,她是離不開廈門了。
“錢”,是她覺得最需要也最厭倦的東西,沒有它,她活不下去;因為它,人生總是變得醜陋極了。
可是,她要錢,她要,她就得去加倍工作!
她有一個夢想,無論自己以後做的是什麼,總之她有很多很多讓她滿足驕傲的財產,幹幹淨淨的財產,買一所漂亮的房子給爺爺奶奶住;買好幾家連鎖餐飲店給他們,他們就是老板;買輛車,雇一個司機,他們想去哪就去哪。
而這些就是蘇理澈現在惟一的願望。
她是一個不善表達的人,所以那些讓人感覺她欠缺的其實並不是她沒有,隻是放在心裏,誰也沒有進去,誰也沒有看到過。
江允赫的家,在靠近海邊的地方,有一棟獨立別墅。打開窗戶,便可以看到一大片沙灘,潦闊的海,藍色和天相接。
買這棟房子的錢,是他向父親借的。他說他要還的。不請傭人,隻要鍾點工每天下午來打掃兩個小時,為他做完家務。
一個人住讓他覺得自由,因此非得離開上海,離開他父親不可。
算是為國家做貢獻吧,如今的他不是坐地鐵上下學就是騎腳踏車,這些,還是向範西桐學的。
女友家微很少聽他提自己身世、家庭,隻是單純地以為他是個單親家庭的孩子,除此之外是和別人一樣普通的物種,需要攢很久的錢才能請她吃一頓可能會花費普通人半個月薪水的大餐;需要讀完大學便找一個安定的工作;需要自己為買房買車而奮鬥。
他能夠再浪費的時間隻有這兩年而已了。
每天回家的那條路上,來來往往的大多都是高級轎車,開車的人也這樣子自豪著。唯一醒目的不同,仿佛就這樣江允赫騎車的身影,在彎沿的海邊公路上,搖搖晃晃地前進著。
打開院門,將車推進院內,他轉過身去開門,抬頭撇見二樓麵朝大海的一扇窗戶敞開著,想是父親在廈門為他安排的那個傭人打掃完走的時候忘了關,眼裏心裏便都是火,於是低咒了一聲
在玄關裏換鞋的時候會突然停住動作,因為那裏,清晰地擺著一雙男士皮鞋。
如果他沒看錯,那是他父親的,是他在父親去年生日的時候買給他的,今年他還在穿呢。
是父親來了麽?他換好鞋,在客廳裏叫了幾聲“爸……爸!”沒有人應。
江允赫抬頭向二樓看了看,舉步朝自己房間走去,推開半掩的門,便能看到坐在床上的一模糊、挺直、成熟而且老練的身影,是他了,沒錯,他識得這身影,已經開始有點蒼老但還是很寬厚的背和鬢角微覷的老練。
“爸……”
中年男人半晌才回過頭來,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他的眼睛居然是濕潤的,微微泛開了血絲。
江允赫看到他手中的相冊,熟悉的,就像是他記憶中的一部分。
這是他從上海帶來的,一直放在抽屜下麵,封麵老舊得泛黃了,可是還能分明地看到上麵卡通熊的圖案,他都給忘記了。
“這是你小時候拍的,怎麼從來沒見你拿出來過?”
江允赫走過去,看到他翻的那一頁,那是十歲時候的江允赫給九歲的江允海拍的,畫麵上依舊是當年她最喜歡的那件白色公主裙,開朗的笑容裏總是帶著隱隱約約的憂傷,“允海走後,就幾乎沒再拿出來了。”
父親點點頭,指著照片上的女孩說,“你看,她嘴角邊的酒窩,多漂亮?!”
“嗯……”江允赫湊過去,目光在那張稚嫩的臉頰上停下來,漸漸地,眼裏光芒變得越來越淩然和疑惑。
他終於能模糊找到她在自己心裏的樣子,越來越像,越來越像,像到仿佛腦子裏總是有一根弦在抵觸著他的神經,讓他身子每一個細胞都緊張地顫抖。
“爸,我出去一下!”他匆匆忙忙離開房間,穿過樓道往樓下跑。
“你去哪裏?”
“去一個很重要的地方,我回來告訴你。”
沒有汽車,他隻有一輛腳踏車,盡管他怎麼努力,它都隻能以最大的限度在公路上緩慢行進著,再快都跟那些汽車比顯得太滑稽可笑。
這樣最費力氣也費心力的事,他從來沒有覺得路途有這麼遙遠過。陽光西沉的時候總伴著輕柔的風,再涼都撫不平他心裏的躁熱。汗水順著額頭滴下來,一滴、兩滴……
胸腔裏正有種東西或是力量急著衝開這血肉之軀。
他有些累,更有些無法言語的感情在身體裏橫衝直撞。
似乎快要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