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終於結束，一行人離開鳳鳴山的時候都有些疲憊，相較於來時的東張西望，青竹如今已經習慣了沉默，雖然和青蘭之間已經坦誠相對，但是有些感覺變了就是變了，再也回不到當初。
    青蘭不再有事沒事到她的房裏來陪伴她，路上幾次遇見也隻是淡淡地一笑而過。青竹幾次想上前，卻總是欲言又止，隻好作罷。
    天氣漸漸炎熱起來，廚房已經開始供應起了冰塊。青竹也要了幾塊，拿個盆子，放在屋內，頓覺涼快不少。
    這日，青竹早早地起身，打掃了院子，侍弄了花花草草，又準備提著個木桶去廚房打點井水。丁氏的貼身丫鬟突然來到，請青竹過去。
    青竹放下木桶，跟著丫鬟穿過花園，來宋玉祁夫婦居住的院子。進了屋，丫鬟識趣地關上房門。“青竹，快來坐。”指著身邊的座位，丁氏一臉笑容。
    青竹上前坐下，心中疑惑不止。丁氏先是問了些不痛不癢的問題，譬如住得習不習慣，飯菜可不可口，衣裳夠不夠穿，體現她女主人的關心大度。
    青竹一一回答，其中不忘感謝了一下這位二伯母。丁氏麵上露出喜色，親切地拉過青竹的手，終於步入正題，“這次去狩獵，青蘭和三皇子可有什麼進展？”
    一口茶水艱難地咽了下去，“青竹不太清楚。伯母應該去問姐姐才對。”
    “那丫頭整天把自己關在房裏，問她什麼都不回答，青梅也是，我就隻好來問你了，”丁氏歎了口氣，“誰想到你也不知。”
    “伯母也不需太著急了，像姐姐那樣蕙質蘭心的人兒，三皇子定是喜歡的很。”青竹寬慰丁氏說道。
    丁氏的麵容稍稍舒展，“那青竹有沒有遇見什麼喜歡的對象，跟伯母說說……”
    青竹的腦海裏頓時冒出商少溪那冰冷的模樣，下意識地搖搖頭，怎麼會是他，定是自己想太多了。“伯母，這事不急，緣分來的時候自然會來的。”
    丁氏正要說話，房門被推，丫鬟匆忙走進，行了個禮，“宮裏來人了，老爺請夫人和三小姐馬上過去……”
    丁氏和青竹互望一眼，隨即出了房門走向前廳。
    “聖旨到……”掌事太監杜公公拖著長長的尾音，宋玉祁率領家人連忙跪下，“尚書府長女青蘭，容貌脫俗，才藝出眾，品德兼備，特賜婚於三皇子慕非，擇日成婚，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起身接過聖旨。“公公辛苦了……”依規矩，宋玉祁從袖中拿出一錠金子塞給了杜公公。
    “使不得使不得，宋大人如今可是皇親國戚，雜家今後還要請宋大人在皇上麵前多多美顏幾句呢！”杜公公推過那錠金子，眼珠子卻在上麵烏溜地轉，一臉諂媚。
    “怎麼不見青蘭姑娘呢？”
    “青蘭身子不舒服，臥病在床，我稍後就去通知她這個好消息。”丁氏搶答道。
    杜公公飲過茶水，便回宮複命了。丁氏從宋玉祁手中一把搶過聖旨，提起裙擺，興衝衝地跑去青蘭的院子。
    青竹站在原地，臉上保持著機械化的笑容，哪怕她早已對自己言明不喜歡三皇子，可是還是略有些難過，心底的那個三公子就要娶妻了……
    青蘭接過聖旨，細細地摩擦著上麵的紋路，“娘親，你說這門親事好麼？”語氣平淡，聽不出是喜是悲。
    “當然好啦，傻女兒……”丁氏坐下，望著眼前微笑中帶著苦澀的女兒，發覺自己沒有想象中那麼懂她，“你以為娘親不知道麼，你一直都喜歡著三皇子，眼下皇上賜婚，不正如意麼？”
    “是啊，我應該如意了，這不正是我想要的麼？”青蘭喃喃自語。
    “你是喜歡東城富貴坊的首飾還是西城向陽齋的胭脂呢，娘去替你置辦一些……”
    “娘，一切都聽你的。”青蘭忽然揚起臉，笑容燦爛，一掃初時陰霾。既然要做新娘，我就要做最漂亮的新娘。
    傍晚，宮裏送來了許多名貴補藥，說是皇上聽說青蘭患病，未能出來接旨，非但沒有怪罪，反而特地賞賜的。
    一家人圍在圓桌前，吃著晚膳，“皇上要我明天進宮商量吉日。”宋玉祁輕聲說道。
    丁氏點點頭，“早點定了也好，我好去置辦些嫁妝。”
    “青蘭，你對這門婚事有什麼意見麼？有什麼想法說出來，爹會替你做主的。”宋玉祁關切地望著女兒。
    “沒有，爹，一切聽你們的。”宋玉祁慈愛地揉揉她的頭發，“我這女兒大羅，也懂事羅。”
    青竹望著眼前那副場景，想起了舊日時光，傷神不已，低下頭默默地扒著碗裏的飯。
    “姐姐，我好羨慕你啊！”青梅突然出聲。
    “傻丫頭，胡說什麼呢？”丁氏嗔怪道，眼裏全是笑意，“你也會有這麼一天的，有什麼好羨慕的？”
    青梅吐吐舌頭，大家一陣好笑，晚飯就在這麼和樂融融的氣氛下結束了。
    “青竹……”
    青竹正要離開，聽到青蘭在身後喚她。轉過身來，微微一笑，“姐姐……”
    “我們兩姐妹最近也生分不少，都怪姐姐最近生病，沒能去看你，”青蘭臉上笑容無可挑剔，“接下來恐怕也很難抽出時間，你也知道，我要幫娘親準備著嫁妝，還有好多事情也要親手去辦……”
    “姐姐，我知道，”青竹打斷了她的話，胸腔悶得難受，“還沒恭喜姐姐，得償所願。”
    “你還記得李沫兒麼？”青蘭突然轉了話題，青竹微微一愣，隨即恢複平靜，怎麼會不記得，是她使計讓自己去樹林受了傷，隻是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別人問起，都隻說自己一時貪玩好奇才進了那片林子。
    “記得，她的《鳳舞九天》跳得不錯。”
    “你知道她被賜婚給了誰？”
    “誰？”難道又是三皇子，李沫兒喜歡三皇子倒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那天才藝表演又表現得那麼露骨。三皇子年紀輕輕，就要開始享受齊人之福。
    青蘭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四皇子。”
    “什麼，四皇子，可是她明明……”青竹及時收住了話，疑惑地望著青蘭。
    “她明明也喜歡慕非是吧，你以為這場婚姻是因為你情我願才促成的麼？”青蘭問道。青竹搖搖頭，不解地望著她，“姐姐的意思是？”
    “不過是一場政治婚姻，誰對誰有用，誰就成了籌碼，皇上需要牽製慕非的力量，就選了我，需要增強四皇子的力量，就選了李沫兒。”
    “皇上不是很寵愛三皇子麼？”
    “寵愛有很多種，青竹，你太單純，”青蘭轉過身，離開她，“那不過是愚弄天下人的謊言……”
    青竹望著那一抹藍白色的身影越走越遠，直至完全離開視線。她的確沒有青蘭那麼深的心思，她隻明白一句話，事情想得越透徹，往往越傷人。
    過了文定之後，日子很快便定了下來，八月初八，是一個吉祥如意的好日子，皇上兩位皇子會同時娶親。屆時普天同慶，盛大空前，宴席百開，長安城內早已開始張燈結彩。
    “你說你不要娶青蘭？”皇帝眼神凜冽地望著跪在地上的三兒子。
    “是的，父皇，還望父皇收回賜婚。”慕非跪在地上，臉上是異常的堅定。
    操起一個茶杯砸了過去，雖然沒有砸到人，慕非的身上還是被潑了不少水漬。皇帝氣得不輕，“朕之前就問過你，那時你可沒提出異議！”
    “父皇，當時兒臣不懂事，不懂得喜歡是什麼，現在……”他低下頭，眼裏一片溫柔。
    “婚姻大事豈容你胡來？”皇帝不理會他的理由，手掌一揚，“你給朕下去，隻要你一天是朕的兒子，你就得聽朕的！”
    “父皇，父皇……”皇帝不再理他，招來貼身太監，攙扶著走了出去。慕非隻得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水汙，沉重地走了出去。
    之前他的心裏隻有天下，和尚書府聯姻也是計劃之一，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心裏多了一個人的存在，讓他不得不停下來思考自己的計劃到底有沒有意義。天下和她，孰重孰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