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當天獵物豐厚，龍顏大悅，特意擺夜宴款待。雖然青竹有傷在身，但是丫鬟來稟告時特意吩咐不能缺席。青蘭和青梅在旁寬慰著她，又各自轉身換上了華麗的衣裳，梳洗上妝。青竹抬起自己的左腳，看著那裹得笨重的模樣，一陣懊惱。
    酉時，青竹三人隨著丫鬟來到了營地最大的帳篷內，見左側是男位，右側是女位，眾多女眷都已入席，找到自己在角落的座位，三人依次坐下。
    青竹揉揉酸疼的右腿，為了支撐受傷的左腳，右腿可是受了不少的苦啊。眼神無意掃到左側，李沫兒一副深究的眼神望著她。青竹毫不示弱，直直地打量著她，一身七彩羽衣，妝容鮮豔，花枝招展。
    李沫兒又轉身和身邊的女眷寒暄，青竹低下頭，繼續揉著腿。賓客接二連三入席，一陣喧嘩聲，青竹抬起頭，見外麵走進兩人，正是慕非和商少溪。
    青竹望著商少溪，見他隻掃視了一下周圍，見到她，絲毫不驚奇，目光也沒有在她身上做片刻停留，更沒有過來問她的傷勢，心頭一陣黯然。
    商少溪自顧自在左側找了個座位坐下了。倒是慕非，走了過來，跟青蘭和青梅打了招呼，又關心地問道“青竹，傷成這樣怎麼不在房裏好好休息？”
    我倒是巴不得在房裏休息呢，這種場合令她相當不自然。她淺笑，出口的話卻是“難得正式的宴席，大家都要出席，我不來豈不失禮？況且，我還想來一睹聖上風采呢！”
    後麵半句倒是沒錯。等大家都落座，屏風後緩緩走出一位中年男子，身後跟著幾個侍衛。眾人正要行跪拜禮，被他大手製止，“不用了，不在朝堂就不用行那樣的禮節，大家不用拘束。”
    這還是青竹第一次見到皇上，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皇上一身簡單龍袍，頭發束起，劍眉星目，胡茬刺青，臉上已然有了歲月的溝壑，眼神疲倦。
    丫鬟們端上一道道美味，酒過三巡，男人們不再拘束，敞開肚子吃了起來。女眷們小口小口地抿著食物，目光卻有意無意地掃視著對麵的男子。
    掀開簾子，侍衛們抬上了當天所獲的幾樣獵物，有鹿，野豬，山羊等等，放在中央烤著。烤熟了，侍衛們切下來，一塊塊夾至每人盤子裏。蜜汁醬料都在各人座位上，青竹望著眼前盤子裏的那塊鹿肉出神，終是放下筷子，棄之一邊，心中默念“殺生有罪。”
    夜光杯中倒上了宮裏帶來的葡萄酒，青竹小酌了幾口，臉上就有些緋紅。往對麵看去，商少溪一個人接二連三獨飲了好多杯，臉上麵無表情，來敬酒的人都被他的表情煞到。
    似乎注意到了青竹的目光，抬頭往她看去，青竹正要說話，他卻又低下了頭，不再理睬，使得青竹一陣莫名火氣。
    皇上拿筷子敲擊了一下酒杯，眾人皆放下了筷子，聽候吩咐。“難得今日興致高昂，來點助興的節目，如何？”語氣是疑問，也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甚好，甚好……”回答的是左側的男子們，再看右側的女子們，早已有躍躍欲試之意。“從誰先來呢？”目光在底下掃視一圈，“小女毛遂自薦。”
    答話的正是那李沫兒，高傲地走到中央。侍衛們把烤肉撤下，鋪上了地毯。“能請三皇子為我配個曲麼？”
    慕非雖是驚訝，但禮貌性地點點頭，“什麼曲子？”
    “鳳舞九天。”此話一出，四處愕然！《鳳舞九天》這首曲子乃是當朝皇後所作，自皇後逝世後，再也無人彈起。李沫兒今日要求彈奏此曲，必是知曉三皇子是唯一得到此曲真傳的人。
    古琴遞上，慕非先是在腦海中回憶了一遍那首曲譜，隨後兩手輕放，指尖撥動琴弦，琴聲緩緩流瀉，悠揚婉轉。而青竹也終於知曉李沫兒今日穿得如此豔麗的緣故了。隻見她腳尖輕點，手臂伸展，腰肢扭動，舞動嫣然，臉上配合著曲子的節奏表現出嬌羞、喜悅、焦急、生氣等各種表情。一時間掌聲雷動，無論是曲子，還是舞蹈本都是不可挑剔的，如此配合，更是驚豔無比。
    “這讓朕想起了皇後，一晃十六年過去了……”閉上雙眼，仿佛還能看見賢惠的妻子在家中做好飯菜等候自己的情景，兩個人雖然清苦但樂在其中。後來等他坐了皇位，她也成了一國之母，卻再也找不回當初那份寧靜的甜蜜。
    “很好，你下去吧。接下來，還有誰？”皇上收拾了一下情緒，望了一眼李沫兒，眼眸裏的精光一閃而過。
    “皇上，聽聞宋尚書府上的三小姐能歌善舞，不如讓她上來展示一下？”李沫兒轉過身，望向青竹的位置，一副挑釁的模樣。
    “宋尚書不是隻有兩個女兒麼，哪裏來的三小姐？”話雖是問的李沫兒，但目光早已跟隨她望向了青竹三人的席位。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青竹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走到中央，“回皇上的話，小女子是宋尚書的親戚，暫時寄居在宋尚書家中。”
    “原來是這樣，宋尚書還有親戚？”他想起了逼宮那天晚上，宋家長子命喪箭下，二兒子歸順了自己，三兒子不知所蹤。看這丫頭模樣，應該是宋玉清的女兒。他不動聲色，繼續說道，“就連丞相女兒都誇讚你，看來你果真才藝出眾，接下來要表演什麼呢？”
    青竹微微一笑，“小女子生在鄉下，懂得甚少，如果一定要看得話，借三皇子古琴一用。”
    慕非勾起唇角，溫柔地看向她。青竹頓頓心神，接過古琴放好，正襟危坐，彈奏起來。琴聲流暢。然而一曲終了，無一人鼓掌，“我還以為她是謙虛呢？原來真的不會彈。”“彈琴素重感情，她曲子裏一點感情都沒有……”“真的一般般啊……”
    皇上卻笑著，沒有斥責，也沒有做任何評論。旁邊的商少溪一臉深究地望著她，見她指法靈活有章，沒有一個音符彈錯，應該學了不少日子，又怎會不知投入感情，明明是敷衍罷了。
    “小女子不才，願為皇上獻上一曲。”起身的是一身米色的青蘭。皇上點點頭。青蘭大大方方地走到慕非的座位，“還請三皇子再替我彈個曲。”
    又是三皇子，李沫兒的玉手攥得生疼，還要撐起笑容，望著那一對人。
    青蘭附在慕非耳邊說了幾句，隨即緩緩張開薄唇，“又是一年春，芳草萋萋……”琴聲緩緩淌出，青蘭粲然一笑，在中央轉著圈，裙擺吹起了美麗的弧度，流蘇飛舞，衣衫鬢影，長袖飄香，“幾多惆悵，道不出，惟盼君知……”
    尾音低沉，略帶淒涼，嬌小的人影停在中央，眼角含淚，令人憐惜。
    琴聲止住，沉默許久，掌聲響起。一顆淚珠冰涼地墜入大地，青蘭苦笑著，為了一份情，自己竟也落入了這份田地。
    如果他愛你，不需要你去追逐，不需要你去逞強，不需要你去嘩眾取寵，他就是愛你。
    如果他不愛你，哪怕你再勉強，再靠近，再體貼，再溫柔，他不愛你就是不愛你。
    當晚帳篷內相當安靜，青梅早早收拾好了包袱，上床休息了。青蘭沉默地坐在燈下，若有所思。青竹想了想，走上前，“青蘭姐……”
    青蘭抬起頭，勉強笑著，“青竹，還不睡……”
    “我，我有話對你說。”見她這副模樣，有些心疼，還是早點說清楚不要誤會的好。
    “其實，其實我和三皇子沒什麼的，我，我不喜歡他……”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管得住，但是，人家的心思，你也管得住麼？
    “我希望姐姐還是不要誤會的好。”青竹說罷，轉身就要離開。青蘭拉住她的手臂，“坐下，陪我聊聊吧。”
    青蘭講了一個故事，故事中的女孩五歲時，偶然遇見了一個男孩，他找到了藏在假山背後哭泣的她，給她講故事，給她糕點，自那時起，女孩就開始編織一個很美很美的夢，夢想著有一天……
    青蘭的語氣有些哽咽，“但是，隻是一場夢而已。”再綺麗的夢，也有夢醒的一刻。何況，她自始自終要的唯有他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