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叢夏和眠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叢靜林碎碎念了好幾天，直到叢夏的腿傷完全好了起來，直到叢夏的認錯態度看起來是真的真誠的時候，叢靜林才放過他們。於是在這之前，寺廟裏隨時隨地可以聽見叢靜林和眠鬥嘴的聲音，還有叢夏獨自一個人歎氣的聲音。
    “所以，謝天謝地，那件事就算是解決了，那些人本來就是經常惹事讓警察頭痛的混混，而且有目擊者作證說是因為他們先動手你們才還手的，警察對於在寺廟長大的從不惹事的乖巧高中生還是比較寬容地，不過，眠，記得下次要收斂，收斂，你隻用三分力就能輕易將對方致死，這點自覺你到底有沒有啊？……”
    三分？！那麼上次，眠連三分都沒用到嗎，叢夏斜了一眼已經開始不耐煩聽教的眠，額頭上滴下一滴汗，突然覺得，惹怒了眠真的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你不是要走了嘛，等下趕不上車次哦。”眠睡眼惺忪地靠在門上，一大早起床送他就不錯了，臨走還這麼羅嗦，這個死老頭。
    “好好，我馬上就走，你們兩個在家裏記得要乖一點，絕對不準再發生上次那種事情，眠，你一定要保證，上次那種受傷事件再也不能發生在我可愛的孫子身上。
    “爺爺，你別一口一個孫子好不好，很難為情哎。”叢夏摸著頭發抗議。
    “啊，真是傷心啊，小夏。”
    “滾吧，死老頭。”眠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搭著叢靜林的肩膀送他出門。
    “小夏拜拜哦，爺爺會很快回來的。”
    “老頭子，記得至少在死之前要回來，要不然小夏一定會活不下去的。”
    “藥都帶了嗎？如果實在很痛就多吃幾片止痛藥吧，反正現在藥的副作用對你來說已經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
    眠無意識地念念叨叨，叢靜林不停地點頭，然後衝著眠咧開嘴邪笑，“眠，你現在大概可以理解我為什麼會對你們這麼碎碎念了吧。”
    “嗯？”眠挑起一邊的眉毛不解地望著他。
    “對待自己關心的人，總是不知不覺地就變成囉嗦的人了，真是沒辦法啊。”
    “笨，笨蛋，誰是關心你啊。”眠氣急敗壞地別過臉。
    “哎呀哎呀，眠還真是意外地純情呢，耳朵都紅了。”叢靜林繼續打趣著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反駁的眠。
    “笨老頭，快走啦。”
    “好，好。那麼再見了，我會盡快回來的，照顧好我可愛的孫子哦。”叢靜林拎著隻裝了藥品的手提包離開了寺廟，走了幾步還不忘回頭衝眠揮手道別。
    “笨蛋，臉色這麼差還亂跑。”眠靠在門口的石柱上，默默地看著叢靜林的背影離開那裏，直到消失不見。
    “眠，爺爺為什麼突然想回去老家，而且，本來我們可以一起回去。”叢夏的臉上難掩擔心的神色。
    “靜林這麼決定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大概是想最後再去看看故鄉吧。可是那個笨蛋老頭是不是忘記了，即使他隻剩下靈魂，一樣可以飄回去看那個地方的，一定是老糊塗了。
    “最近覺得爺爺的氣色很不好的樣子，眠你發現了嗎？”叢夏望向眠的眼睛裏夾雜著下意識地隱藏起來的不安，讓眠無法說出那些隻有他和靜林知道的事實，卻也沒辦法說一些謊話來對待叢夏此刻的毫無防備。
    “放心吧，我說過會陪在你身邊的吧，靜林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別忘了他是活了五十幾年的‘資深’人類。”眠安撫地摟過叢夏的肩膀，如果可以，他會想把自己縱使靜林變成了魂魄也能看見的能力分一些給叢夏，如果可以，隻是如果而已……
    這之後，叢夏和眠之間的針鋒相對漸漸地減少了，兩個人的相處有了微妙的變化，叢夏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真實了，不需要時時刻刻借助著虛假的麵具，掛著千篇一律禮節性的笑容。
    那個無比自大又驕傲到讓人無法理解的眠，卻也有著溫柔到可以將心融化的力量。
    現在回想起來，不過是初夏的一次意外的相遇，不過是初夏裏短暫的相處，那個會因為他變得局促，會因為他而憤怒到暴走的眠已經完全地融入了他和爺爺的生活中。
    “哎，哎，叢眠現在和玲在交往嗎？”
    叢夏的目光倏地從窗外收了回來，注意力被牽引地放在了那些正在議論紛紛的女生身上。
    “啊，說起來，叢眠還真的是很帥呢。”
    “不過我覺得很難接觸哎，明明看起來總是笑眯眯的，給人的感覺卻像拒人千裏之外……類似的。”
    “對啊，剛開始的時候還以為是親和型，沒想到後來一接觸才發現他很不好相處，不過說是這麼說，還是覺得他很有魅力，雖然我是沒勇氣告白啦。”
    “叢眠和叢夏的關係很好哦，叢眠以前經常跟在叢夏後麵呢，現在好像也會和玲經常在一起了，所以說他們兩個人正在交往對吧？”
    “玲真厲害呢，叢眠看起來真的是很難攻下的類型。”
    眠和玲在交往？！
    叢夏的腦中驀地閃過一道回憶的光。
    大概多久之前……在那個林子外，眠異常地反應，果然……是因為很喜歡玲嗎？他確實說過玲長得很可愛，性格也很不錯。
    叢夏低著頭看著課桌，眼睛裏卻印入不了任何東西。
    “叢夏，叢夏……”
    課桌上被篤篤敲了兩下，叢夏遲鈍地抬起頭，是老師的臉。這是他今天第幾次出神了？
    “上課專心聽講，現在是高二了，關鍵時期哦。”老師的態度並不是非常嚴厲，或許是因為叢夏的成績一直處於數一數二的位置。
    “我知道了，對不起，老師。”叢夏按了按太陽穴，翻著書本。
    “小不點，你走神走得很離譜。”坐在旁邊的眠趁著老師轉身的機會伸手揉了揉叢夏的頭發，然後在老師轉回來的時候迅速地收了回去。
    叢夏低著頭看著課本，那隻手，很溫暖的，明明每次都喜歡停留在自己的頭發上的，就算是捉弄他，揉著他頭發的手也是輕柔的，近乎疼愛的動作。
    這麼快就收回去了！
    突然察覺到自己的這種失落的心情，叢夏驚愕了。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種詭異得讓他驚慌失措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