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黑暗裏，降臨著黑色白色夾雜著紅色的夢的碎片。
    蜷縮著的幼小身體，總是靜靜地臥在那裏，每一次，他都控製不住自己的手，去觸摸它。
    他會回應，“喵～”這樣。
    ……
    “寶貝，你在看什麼呢？”
    “寶貝，那裏什麼都沒有哦。”
    明明有的。
    ……
    “爸爸，媽媽……”因為恐懼而呆站著的動彈不得的身體。
    黑色的，白色的，耀眼的刺眼的紅色在視線中旋轉。
    平靜的一切突然崩潰了。
    “啊……”叢夏猛地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呼，呼……”
    安撫著狂亂跳動的心髒，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叢夏抬頭看看桌子上的鬧鍾，都已經這麼晚了。
    他居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睡了那麼久，甚至……還做了噩夢。
    在毫不留情的夢魘碎片裏，心口的傷痕隱隱作痛，悲傷的情緒在他清醒的時候從天而降注入身體。
    “好累……”垮著肩重新趴回桌子上，叢夏疲憊地眯著眼，明明睡著了，卻覺得好累，完全不想動。
    “小~不點，小不點，喂喂……”一隻腳踢了踢叢夏的腿。
    叢夏垂下眼瞼瞪著那隻腳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蹭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轉過頭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眠。
    “不經過主人允許私自闖進別人的房間裏是不禮貌的行為！”
    眠挑了挑眉，盯著叢夏睡紅了的眼睛，點點頭，“啊，是嗎？”
    和這個人無法交流。
    叢夏放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
    “這個時候不應該說啊，是嗎這種話吧？”
    “那應該說什麼？本大人大駕光臨你的寒舍，你應該感恩戴德才是！”眠撩了撩烏黑的發絲，舉手投足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傍晚那個……毫不猶豫幫助他擺脫黑暗吞噬的人絕對不是這個性格惡劣的男人。
    “你是外國人嗎？居然會這麼說話，還是說，你是什麼年代過來的？”
    “如果我說我是幾百年前過來的，你相信嗎？”眠勾起笑。
    叢夏扶著額頭走上前，推。
    眠瞟了眼推著自己的纖細的手腕，抓住。就在叢夏以為他又想使用暴力的時候，眠卻做了一個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動作。
    眠的手指輕輕地覆蓋在叢夏的眼上，叢夏不得不閉上眼睛。
    溫熱的觸感，和傍晚的那個人重合了。
    “剛才做噩夢了嗎？眼睛裏布滿了血絲，看起來也很累的樣子。”
    “和你無關。”說著逞強的話，身體卻不由地放鬆下來。為什麼，這個男人幾分鍾前還一副高傲到目中無人的姿態，卻轉瞬又變得這麼溫柔，他搞不懂，不能理解他，一點都不能，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眠。
    “以後有我在這裏，有我陪著你，我會把你的噩夢都趕走的。”
    “什麼？”叢夏驀地睜開眼，直視著眠的眼睛，視線從他的眼睛慢慢遊移到他的嘴角，嘴角彎起的弧度，是柔和的，那顆總是因為生氣或者使壞而露出來的尖尖的虎牙此刻正隱藏在裏麵，沒有邪肆地露出來。
    他是在說真的嗎？叢夏皺了皺眉，他好像有點理不清思緒了。
    清怡的初夏，夜晚的山裏泛著寧靜得足以安撫人心的柔意，叢夏和眠就那樣靜靜地站在房間裏，對視著，窺視著自己的思緒，對方的情緒。
    林裏的夜風掃過安靜的寺廟，拂過飛簷下的風鈴，風鈴搖晃著，擊打著，清透的聲音縈繞在耳邊。
    “啊，不過，以十七歲的年紀來說，小不點的個子還真是小得不像樣了，也可能是本大人太高了所以才有了比較吧，捏哈哈哈。”
    仍舊沉浸在這難得的和諧氣氛中的叢夏因為眠突然回複本性的調侃總算回過神來。
    剛才，大概隻是自己的幻覺而已。
    這個，這個笨蛋。
    叢夏咬著牙一拳揮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想打的到底是他還是被幻覺捉弄的自己。
    “要打到本大人這麼有魅力的臉，小夏你還早了一百年呢，唔，搞不好一百年根本不夠。”眠摸著下巴張狂地笑，一邊輕巧地避開了叢夏的攻擊。
    “可惡！”叢夏不甘心地瞪著優哉遊哉走出門的眠。
    “對了，小不點，該去做晚飯了，餓到靜林是無所謂，不過本大人的胃是絕對不可以被怠慢的。”一張笑盈盈的臉忽的又從門邊探了出來。
    叢夏別過臉，懶得理他。
    像是鬧別扭一樣的可愛的臉，眠得意地嘿嘿笑著離開房間。
    “眠，我讓你來不是讓你來欺負我最可愛的孫子的。”叢靜林雙手環胸，靠在牆上看著眠從叢夏的房間裏走出來。
    眠得意地哼了一聲，昂著下巴睨視著叢靜林，“連情緒都沒有怎麼可能學會開心，要像正常人一樣重新體會到什麼叫開心，難道不需要平常人的其他情緒嗎？笨蛋老頭。”
    “哦，是嗎？”叢靜林抬頭望望走廊上的天花板，半響之後，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想，你大概隻是單純地性格惡劣罷了。”
    “啊，死老頭，你想了半天居然得出這麼一個結論嗎？你居然敢這麼侮辱本大人。”
    “哈哈哈，不管活幾歲，你這奇怪的驕傲體質還是沒有改變啊。”
    “死老頭……”
    …………
    準備晚飯的時候，叢夏切著菜的動作慢慢停頓了下來。
    “搞什麼，居然是被那個性格惡劣的雙重人格給救了！真是！”叢夏雙手撐著廚台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聲。
    他害怕做噩夢，那個明明並不恐怖卻讓他莫名其妙恐懼的噩夢，每次從噩夢中驚醒，他的心口總是抽痛得厲害，有時候甚至無法動彈，那種錐心徹骨的痛苦，仿佛穿透了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連哀叫都無法做到。
    這次，被眠趁機鬧了一下，卻讓他完全忽視了那件事。
    “以後有我在這裏，我會陪著你，不會再讓你做噩夢了。”
    溫柔的聲音好像還停留在腦子裏，怎麼都揮散不去，固執地紮了根。
    明明知道他隻是喜歡捉弄人而已，卻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啊，真好，不用一個人麵對恐懼了。
    “搞什麼嘛。”叢夏吸了吸鼻子，盯著廚台上切了一半的菜輕聲地自言自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