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真的下雨了。
    綿綿柔柔的細雨，山裏的溫度比山下要低一些，因為下了雨的緣故，似乎又更冷了一點，即使是初夏，空氣還是帶著些涼意，順著叢夏放在窗台上的指尖攀爬著，沿著手臂，蔓延到全身，泛起涼涼的冷感。
    叢夏搓了搓手臂，默默地關上了窗，轉過身。
    “呐？為什麼你會在我的床上？”沒有感情起伏的聲音，夜晚的叢夏，難以親近到極致。
    “其他房間未及時打掃，不能玷汙你高貴的身軀，所以，請你委屈一下，和我孫子叢夏共處一室，一起擠擠，如上，靜林說的。”眠一邊穿睡衣，一邊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著謊話。
    “爺爺才不會說這種老古人說的話。”叢夏冷淡地開口。
    “他當然會，就是他教我的。”眠此時的表情看起來非常的一本正經。
    “不過說起來，你的睡衣好小，扣子扣不上。”眠掀起眼瞼，扯扯身上的衣服，“啊，那就不能扣了，誰讓小夏長得這麼小。”
    他不應該會有任何複雜的情緒的，可是為什麼額頭上的青筋會突突地亂跳，一下一下撐得他頭疼。叢夏不懂。
    “明天我會把房間打掃出來！”
    “我的床讓給你睡！”叢夏的臉上完全沒有多餘的表情，讓人猜不透他此刻正在想什麼。
    眠眨了眨墨黑的眼，看著叢夏一言不發地走到床邊。
    “哇啊。”下一刻，叢夏揪住床墊，用力一掀，將床墊整個從床上掀了下來，眠也因此滾到了床邊，咚地一聲撞在牆上。
    隻穿著太過於小的睡衣坐在空空如也的床上，眠摸著下巴看著在地上打了地鋪，頃刻間就睡著的叢夏，嘀咕，“明明是個脾氣暴躁的小鬼。”
    不過……他很怕冷，絕對沒辦法就這樣睡著的。
    哼。
    叢夏在睡夢中仿佛聽見邪氣的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壞笑。
    …………
    天色尚早，綿綿的細雨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停了，被雨洗滌過的山林變得愈發明透清新。
    蒙蒙亮的天色中，可視範圍並不廣，也正因為如此，鳥鳴和飛簷上輕晃的風鈴發出的清脆聲才那麼清晰，因為視線的不順暢而導致了聽覺上的更加專注。
    聲音交織在一起，明明不一，卻不嘈雜。
    叢靜林端著一杯茶坐在門前，眉宇間微微蹙起。
    最近，起得越來越早了，也許是因為越來越留戀這個世界，醒著的時間驟然增加了。
    “這麼早，那兩個人應該還在睡覺吧。”
    叢靜林喝了口茶，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等著太陽的升氣，等著溫暖的光線照射在身上。
    最近的一次，是什麼時候呢？想不起來，不過，現在這種溫暖好真實，真實的讓人不想放開，不想睜開眼，害怕隻是難得的好夢，眼睛一睜開就什麼都沒了。
    叢夏閉著眼睛貪婪地汲取著對方的溫暖，他已經快忘記這樣的溫暖是來自於哪裏了，但是，身體卻自然而然地接受著，甚至不由自主地去追尋著，讓人覺得……好安心。
    “小夏。”
    環在身上的手臂緊了緊，叢夏的身體和他緊緊地貼在一起，是被他抱在了懷裏，大概。
    叢夏的呼吸停頓了一下，突然猛地睜開眼，視線上移。
    這是隻一天就讓他抓狂無數次的臉。
    他為什麼會在自己的被子裏，而且……還抱得那麼緊，究竟抱了多久？
    “放開我，可惡。”叢夏心急地拉扯著眠的手臂，他甚至那麼貪戀這條手臂環著他時帶給他的溫暖。
    “喔，早，小不點。”眠朦朦朧朧地醒過來，衝叢夏打招呼，扭頭看看窗外的天色，又追加了一句，“不過會不會太早了。”
    “你不是說要睡床嗎？”叢夏趁他迷糊的當口快速逃出他的懷抱，一邊穿衣服一邊質問他。
    “本來想睡在床上，可是後來因為太冷了，所以自然而然地尋找溫暖的地方而已。小夏，你的體溫比常人的都要高，抱著睡很舒服。”
    風鈴清脆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叢夏看了一眼隨風搖擺的風鈴，默默地穿衣服。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昨天，他碰觸著他的嘴唇時那副專心的樣子，握著他的手說我會陪著你時真誠的樣子。
    即便他想逃避，卻也不得不承認，這種溫暖，對他來說是種吸引。
    “我去做早飯，等我吃完就會收拾掉。”叢夏穿好了衣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嗬，眠躺回被子裏，半睜著懶貓樣的眼竊笑。
    為了尋找溫暖，不知不覺地纏上來的小鬼，這樣的他，還有拯救的餘地。
    啊，果然還是太早了，再睡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