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爸，我們做生意吧。”
    “做生意？”爸爸有點吃驚，好像有點不怎麼高興，微微耷拉著臉孔：“我們能做什麼生意？”
    “我也沒有想好，但是，我們不能一直就這麼下去了。”我看著他，頓了頓，降低了聲音，“這種日子，我已經受夠了，隻有做生意才能賺大錢，還債，過正常生活。”
    爸爸睜大眼睛看著我，我瞥了一眼，就低下了頭。他的眼神空洞又哀傷，我覺得我能理解他的感受，這種心有不甘又無可奈何，最終又被害怕彷徨淹沒的心情，我並不是未曾體會過。
    他就這樣看著我，不說話，我坐了一會兒，覺得無趣又鬱悶，實在被憋悶的有夠難受，站起身來去拉開窗簾。陽光終於透了進來，屋子裏明亮了許多，我把窗戶打開，對著陽光，看著很多細小的塵埃在空氣中跳動，我就這樣靠著窗站著，然後聽到爸爸沒有情緒的喃喃聲：“你忘了你媽是怎麼死的？”
    我呆呆地站著，感覺嗓子又幹又疼說不出話來，果然是父子同心麼？他輕而易舉地把我的死穴踩得又準又狠，我當然不可能忘記媽媽是怎麼死的，她死的那麼幹脆又決絕，一如她平日的行事風格，我想不記得都難。華城集團的總裁戴嬌在宣布破產後的當天下午三點二十分左右，從十三樓的辦公室跳樓自殺，當場身亡……報紙好像在寫專題故事般，把她的生平記事分析的淋漓盡致，生活狀態剖解的神形具色。這一切來的迅速又毫無預兆，我曾一度以為上天給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沒想到這玩笑的後續我不得不痛苦又難堪地把他演繹下去。
    我確實沒有信心，也許更沒有能力，於是心裏湧起的一股希翼又被沉默給無聲地壓了下去。
    可是，我們沒錢。
    我看著爸爸身上的傷口，多數已經結疤。他在自己臉上抹了很多紅花油，一張臉紅的像醉酒般，油光發亮，我說：“你撞人的事怎麼辦，我湊不到兩萬塊錢。”
    爸爸笑了一下，嘴角扯得很難看：“沒事，我跟那家人商議了一下，可以暫時緩緩。”
    我不說話了，因為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生活雖然讓人覺得厭煩，可還是得繼續。
    之前的工作已經泡湯，咖啡店接下來會怎樣，我也懶得去理會。我開始去人力市場找活幹，沒文憑沒技能，工作並不好找。但是，這兩年的生活畢竟還是教會了我一些東西，我開始懂得隱忍和學會怎麼揣摩他人心思，我不再開始挑工作，隻要錢多又可靠就行。錢多的並不好找，但這隻是我的理想要求，很快我就找到了一份環衛工作，說白了就是清潔工，在一家星級飯店裏。待遇還算不錯，一個月一千六，管午飯，就是累了點，可是我很滿意。
    幾天後，我接到了陳濤的電話，他說咖啡店被人盤了下來，準備繼續開門營業，問我願不願意回去幹，我想了一下，還是覺得算了，我現在這樣也很好。陳濤說了幾句，也不再勸我，但還是叫我有空回去一趟，說是新的老板願意把之前員工被拖欠的工資補上。
    我有點吃驚，沒想到居然還能拿回那些錢，這是好事，我想了一下，問陳濤，今天老板在不在，我晚上就可以過去。
    陳濤在電話那頭“嗬嗬”笑，我明白他的意思，可我覺得天經地義，一點不好意思都沒有。他頓了一下，聲音帶著笑意，說：“在，現在就可以過來，我還欠你一頓飯，順便一起補上。”
    掛完電話，我開始更賣力地幹活，總是會有出路的，我開始願意試著去相信，這樣也許我會更好過一點。
    夏天晝長，下了班天色還很早，我匆匆收拾了一下，就坐了公交去咖啡店。
    熟門熟路，咖啡店依舊有點冷清，即使換了主人，它也不願意去改變多少。前幾日的血腥場麵還曆曆在目，我在門口猶豫了一下，就大步走了進去。
    陳濤正在裏麵百無聊賴地擦著杯子，看到我進來，臉上有了點新鮮顏色，我默默掃視了四周一眼，居然一個客人也沒有。也是，剛剛出了這種不吉利的事，誰願意沒事到這兒來找晦氣。陳濤笑眯眯地招著手讓我過去，他身邊站著一位年輕的男人，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
    “呐，”陳濤對著我用眼神指了指，“這位就是本店的新老板。”
    那人偏了偏腦袋，對著我禮貌地笑了一下：“你好，這個店的前員工是麼？”
    我有點尷尬地笑了笑，微微點了點頭。
    他笑了笑，點點頭說先等一下，走到櫃台處拿出一個信封，遞給我。我不知道裏麵有多少錢，拿著信封暗暗用手掂了掂，應該不是兩三張紙幣的厚度。那人看了一眼陳濤，然後對著我說：“吃飯了沒有？”
    我笑了一下，實話實說：“沒有。”然後看著陳濤，笑眯眯地說道：“等著他請我，不能先吃。”
    陳濤“靠”了一聲，用手抓了抓腦袋，哈哈笑道：“行行行，待會就去，今天拿到工資，隨你點。”
    我麵色滿意地拍了拍陳濤的肩，打趣道非得宰死他不可，反正店裏也沒生意，兩個人嘻嘻哈哈地閑聊開玩笑。新任老板微笑地抱著雙臂站在一邊，看著我們沒說什麼話，我說著說著居然鬼使神差地轉過頭問了他一句，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那人有點愣愣地看著我，陳濤哭笑不得地拍了一下我的腦袋：“臭小子，你真是鐵了心要狠宰我啊。”新老板有點尷尬地看著我們，幸好陳濤反應夠快：“去吧去吧，老板一起去，親近員工是一個成功老板的必備素質，千萬不可拒絕。”
    新老板被他給逗樂了，我發現他的笑點真低，一雙眼睛彎彎的，像月牙一樣。“行。”他推了推鏡框，露出一副做了重大決定的樣子：“下班，走人，去吃飯！”
    “你真英明，果然有一個好老板的風采。”我馬屁拍的又順又溜。
    陳濤露出一副哀怨的樣子，對那人苦著臉：“英明老板，咱們去小餐館吃行麼，那地方的菜又新鮮又實惠，最好吃了。”
    我好笑地看著陳濤，那新任老板倒是一點也不在意，一臉誠懇道：“那就聽你的，去小餐館吃好了。”
    我看見陳濤暗暗地鬆了一口氣，還沒等他把偽裝的麵部表情轉移過來，就聽見他的英明老板又補了一句話：“為了親近員工，這頓飯就有我這個新老板請吧。”